“玉露茶的事,我使你受了委屈。那封诫信的事,你也受了委屈。你五岁时,你我的空间连不通了,我没能给你解释明白,你也在默默地受委屈。小师弟,我如今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叫你受了委屈、心内耿耿于怀,又绝不肯对我提及的事情。”
谢青鹤话音刚落,伏传就霍地坐了起来。
他背对谢青鹤僵持片刻,不等谢青鹤安抚,直接赤脚下地。
四目相触,伏传见谢青鹤伤后不如从前那般神采奕奕,也不忍太过冲撞,便屈膝跪下,说:“原是弟子气量狭小,各处‘耿耿于怀’,才给大师兄惹出这么多麻烦事来。今日上禀掌门真人,弟子说喜欢,就是喜欢。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有‘不喜欢’伪作‘喜欢’之事,掌门真人也不必在意,弟子必会装上一生一世,绝不会给掌门真人看出来。”
伏传历来温柔乖顺,很少顶嘴,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谢青鹤也有些焦急:“是我说错了话。我不该说你‘耿耿于怀’,小师弟,你知道我不是挑剔你的性情,我只是舍不得你。”
谢青鹤也绝少这么低声下气,伏传见他一味温软地对自己说好话,有多少脾气也使不出来。
“你先起来说话,好不好?”谢青鹤请求道。
伏传垂首不肯起身,半晌才说道:“玉露茶的事,本就是弟子不对。大师兄也不曾怪罪我,是我自己心窄量小,记在心中不能忘怀。千不该万不该,仗着大师兄施舍几分宠爱,便恬不知耻求大师兄……与我在露台上行龌龊之事,更不该在大师兄跟前哭泣。弟子知错。”
谢青鹤心中剧痛,缓缓闭上眼。
他说错了话,伤害了伏传,伏传忍不住要反击,他只能听着。
“大师兄说诫信之事,弟子更是惭愧无地。大师兄尽心尽力指点弟子,在弟子行差踏错时提点省诫,弟子非但错会了大师兄的用心,误解了大师兄的善意,与大师兄行周公之礼时,竟然没事先把多年前受诫的伤疤去除,让大师兄摸着了痕迹,叫大师兄伤心。大师兄,这也是弟子的罪过。”
“今日之事尤其显得弟子心浮气窄、不与人善。十七八年前一段旧事,大师兄只怕都不记得了,弟子却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细想想,那空间是不是大师兄封的有什么妨碍?弟子幼时勤恳上进,大师兄是这样待我。弟子幼时惫懒贪耍,大师兄也是这样待我。何必非要憋着心中那口气,非要凑上前去问,大师兄,你从前是不是讨厌我?——若非恃宠生娇,哪里敢这么放肆。”
伏传始终不肯抬头看谢青鹤,齿间咬着一口气:“求大师兄开恩宽恕。弟子以后都不敢了!”
谢青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实在无法理解,小师弟为什么会如此怒不可遏。
这番话说得谢青鹤心痛如绞,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我结侣多年,我如何想你,你不知道么?我说错了一句话,不该说你‘耿耿于怀’,你生气了,不高兴了,提醒我一句,我自然会向你赔罪。为什么非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呢?”谢青鹤只觉得新生稚嫩的心脉隐隐作痛,连带着整个左肩都似要撕开了。
伏传也觉得自己很分裂。
他看见谢青鹤憔悴难过,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去顶撞谢青鹤的念头。
然而,哪怕他下定决心要忍着,绝对不要放肆,绝对不要顶嘴,心头的委屈与愤怒却根本控制不住,那些刻薄伤人、故意曲解讽刺的话,字字清晰地从他口中喷出。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的“委屈”。
……不就是被大师兄问了一句耿耿于怀么?大师兄分明就是爱护我,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想到这里,伏传突然在身上摸了一遍,没摸到谢青鹤给他的玉符。他才想起玉符被他扔进随身空间了。连忙把玉符从空间里取出,入手的一瞬间,玉符竟然化作一道赤焰!
伏传死死地将那团赤焰握住,手中传来剧痛,被赤焰灼烧的右手却丝毫没有损伤。
谢青鹤也吃了一惊,屋内东西南北天地六方都被谢青鹤指尖飞出的符文封住,伏传手中的赤焰已经渐渐烧灭,在伏传手心留下一道苍白的玉烬。
“大师兄。”伏传慌忙上前,扑在谢青鹤膝下,唇色尽失,“我不是故意的,大师兄。”
刚才伏传喷出的那番话对谢青鹤杀伤力有多大,他俩都心知肚明。伏传后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掌心玉符烧尽的灰落了满床,他埋头抱住谢青鹤,哭道:“对不起,大师兄。”
“我以为你随身带着玉符。”谢青鹤深深歇了口气,“还好,还好。”
还好是鬼道魔类搅扰了小师弟的心神,还好刚才吵那一架都不是小师弟的本意。
想到这里,谢青鹤把存着的一枚玉符塞进伏传怀里,兀自不放心,又取了一条金链将玉符串上,直接挂在伏传的脖子上,叮嘱道:“千万带好。”
“换洗时把玉符塞进空间了。”伏传有些后怕地解释了一句。
“我看看。”谢青鹤将他被赤焰烧过的右手摊开,白生生的皮肉毫发无损,那一团魂魄却烧得萎缩一处。寻常人只怕早就疼得甩开玉符了,伏传却死死握着,也不喊疼。
谢青鹤将手心与他贴着缓缓抹过,说:“如今无力为你疗伤,只能镇住疼痛。”
伏传抵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