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去看吧,有空多来看看。”宋教授和蔼地笑着,又从书架上挑出来几本一起递给他。
路璨然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感激道:“谢谢您,我会保护好的。”
背着这些珍贵的书籍,路璨然没敢在外面游荡,当即就打了辆车回家。
家门口站了个人,路璨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听到脚步声,男人回头,是路景霄。
路璨然和他的交流不多,至少是不如路景云多,但其实这个大哥比路景云难搞得多。年长几岁,又早早进了家族企业历练,路正齐不少事都直接交给他做。这是路家未来的家主。
“然然。”路景霄温声道,眉眼柔和带笑。
“大哥。”路璨然低声喊人,情绪明显消沉了下去,不是装的,他现在是真不想看到路家人。
不情不愿地开门请他进去,把书包放进房间,路璨然拿了瓶苏打水给他,两人面对面坐下。
“然然,今天我过来是爸的意思。”路景霄直接道,“你和谭姨一直住在这里总不是办法,爸希望你们搬到熙和园的别墅里去,还有这个。”
住惯了大别墅的人怎么看得惯他们这“小”房子,而且还不是路家的产业。路璨然内心冷嗤一声。
路景霄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牛皮纸袋拆开,取出里面的文件递给路璨然。
路璨然不接,他就直接平放在桌上,正对着路璨然。
只稍微一瞥就能看清文件的标题:股份赠与协议。
路璨然心中一跳,心想路正齐不会这么大度。
果然,路景霄紧接着开口:“搬到羲和园,让谭姨停下拍戏,2%的股份就是你的。”
2%的路氏集团股份,价值上百亿,多少个零啊,谁能拒绝得了?
不过,路璨然弯着唇,坚定道:“我不要。”钱能买很多东西,买不了理想和自由,让妈妈回到那个牢笼,做梦。
路景霄看着他脸上的倔强,有些意外,温声劝他:“爸他也没有拦着你弹琴,已经是妥协了,签了字对大家都好,谭姨也不用辛苦着拍戏养家。然然,你一直很聪明,也清楚爸他的性格。”
对啊,在宁城路正齐还没有做不成的事,不,不只是宁城。只要他想,妈妈好容易复苏的事业立马就能凋零。
路璨然猜想,妈妈不离婚是为了他吧,用婚姻做筹码,换他能自由追逐梦想。路正齐答应了,又后悔了,他不允许任何忤逆他的存在。
路璨然看着路景霄的眼睛,没有试图去看清其中的情绪,很多人他都是看不懂的,不用为难自己。
他诚恳道:“大哥,我知道我们留在路家也不会威胁到你,但是离开不是更好吗?不用看到我应该更舒心才对。我在路家过了很多年,不想以后的人生也在路家度过,也不想被当做入侵者。”
“你也许不介意我回去,但是姐姐会,你应该不愿意看到她难受吧。”据路璨然所知,他们兄妹感情很好。
路景霄看着他的眼睛,澄澈明净,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心底。倒是变聪明了很多,路景霄唇角勾起。
“错了,景云已经想明白了。”路景霄缓缓道。
路璨然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要想清楚,拒绝了,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或许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一定。”路景霄微笑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路璨然如坠冰窖,气得牙齿发抖。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啊。
泛红的眼圈,愤怒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只急了眼的兔子,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路景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指,诱哄般的语气:“听话点,然然。回到路家,你还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谭姨依然是路夫人,没有人逼你再去做不喜欢的事。”
“呵,驯养吗?闹脾气了给颗糖就好,下次再不乖了,再鞭一顿,饿两天,多给几颗糖。”路璨然冷笑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威逼。
“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妈妈抢走了你们妈妈的位置吗?我不信你真的想让她回去,我这个多出来的弟弟你们更不会喜欢。为了面子忍,大哥,你真厉害。”路璨然直白地讽刺着,对路家人忍让也许会让他们放低戒心,却不可能换来尊重与自由。
路家那样的环境,怎么会有正常人呢?
路景霄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不是路景云,也没那么容易被激怒做出蠢事,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母子带回路家的地盘。在羲和园住着,哪里还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路景霄不骄不躁地等待着,甚至惬意地闭目养神。
路璨然并没有被气愤冲昏头脑,趁着这点时间也在思索着对策。他只有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股份他不会要,什么破羲和园他也不会去。那么有什么可以作为筹码呢?
路璨然冷静地思索着,回忆看过的书里每一个细节,推敲判断着。
路家,有把柄吗?
路正齐为什么收养迟序?还视若亲子。真的是因为世代交好的友情吗?
当年迟序父母的车祸,迟氏集团多个项目资金链中断,偌大的家族骤然轰塌,是意外吗?
最后的受益者是谁?
按照小说的戏剧冲突,路家即使不是主谋,会是无辜的吗?
路璨然决定赌一把,几个深呼吸后稳定了心神,看向如在自己家般自在的路景霄,冷声道:“如果你们敢对我和妈妈做什么,十年前那件事也别想瞒着了。”
路景霄猛然睁开眼,审视着他,脸上悠闲的笑收了起来,语气有些危险:“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路璨然不在意,冷冷一笑:“帮我转达给路董就好,请出去吧。”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虚掩上的门从外面推开,迟序行色匆匆而来,面上有丝不易被察觉的焦急。
“小序?”路景霄收起脸上的异色,语气疑惑。
迟序没理他,看向路璨然确认他没事后才朝路景霄颔首示好。
“大哥也在,我找然然有点事。”迟序正色道。
路景霄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看了眼脸色仍发白的路璨然,缓缓勾唇:“我不放心来看看,既然你们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嗯,慢走。”迟序淡淡道,确认路景霄的脚步声远了,才去把门关好。
“你还好吗?”迟序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看着他泛红的眼圈,神色不太自然。
弯身抽了张纸巾给路璨然,却被躲开了。
路璨然把脸迈进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隐约能听见抽泣声。
迟序眼里流露出担心,他是听路景云说的,路景霄要过来接他们母子去羲和园住,路景云为此很不开心。
羲和园很偏,在郊区,派人把守起来和囚禁也没什么差别。
视线落在桌案上的股份赠与协议,迟序彻底明白了路正齐的打算。用股份诱骗路璨然,然后把他们母子控制在羲和园。对外只用说谭令美身体不好,那里安静适合调养,路璨然孝顺陪着。
没有人会去关心真假,在意他们母子的死活。路正齐不用担心他们不听话,也不用担心谭令美闹离婚。
离婚,在路家是不存在的,只有丧偶。
路璨然被吓到了吧?迟序心里生出淡淡的愧意,没能来早一点。是他帮路璨然离开路家的,在能自立之前,他都要为此负责。
犹豫了片刻,迟序走过去蹲下,大手放在路璨然瘦弱的背上,轻轻拍着。他能感受到薄薄一层衣料下的灼烫与颤抖。
印象里,路璨然是不常哭的,哪怕小时候被小伙伴欺负狠了,也要等家长来了再哭,他的眼泪总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流。不会是这样单纯的、深切的难受与恐惧。
像是没有察觉到迟序的存在,路璨然放肆地哭着,悲伤程度不亚于那次在路家庄园的花园里。
他真的很努力了,但是还是这么无力,生气也不能把那些人怎么样。他有些恨了,恨自己身体里流着路家的血。如果不是路家的孩子,他会自由开心得多。
也许他赌对了,路正齐会受他威胁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许路家是无辜的,他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就算赌对了又怎样,他告诉迟序这件事又怎样,现在的迟序同样没有能力和庞大的路家抗衡。
迟序是主角,路璨然不想早早害了他。
越哭越伤心,路璨然甚至想就这么哭死算了。他其实很珍惜生命的,曾经想活而不能活,重新得来的机会他倍加珍惜,可为什么这么难。
哭得小脸通红,快要喘不上气了,不停地打嗝,身子也微微抽搐着。
迟序见状不对,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沙发里抱了起来,焦急问:“怎么了?”
大手依然在路璨然背上轻拍着,柔声哄他:“发生什么了,和我说好吗?说不定能帮到你。”
路璨然眼睛肿的像桃子,泪水浸润了黑色的眼珠,抽泣道:“嗝,没,嗝,没用。”
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泛着红,手下肌肤的温度很高,迟序皱着眉,“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路璨然哭得脑子都有些混沌,扯着他胸前的衣服,下意识要阻止他,说不出清晰的话。他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被其他人看到了,都怪路家那群混蛋。
脑子里已经把那些家伙虐了一百遍了,路璨然再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还扎着针头输液。
他真的不喜欢医院,都呆腻了,也不喜欢满目的白色,显得苍凉。
路家真讨厌,路璨然又一次骂道,
病房里没有人,路璨然用不扎针的那只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呆呆地看向窗外。草地上,孩子们穿着蓝白条病员服,开心地跑来跑去,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老人家坐在轮椅里被后辈推着散心,脸上满是满足。
都有人陪着啊,他以前也是有人陪着的,很多很多,没有人觉得他是累赘,他们都很喜欢他。
迟序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瘦削的年轻人靠在床背,愣愣地看向外面,橙红的夕阳打在他的身上,给肌肤添上一层暖色,整个人透着股深深的落寞,仿佛风一吹来,他就能随着消散。
缓步走过去,迟序出声提醒他:“吃点东西吧。”
路璨然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意外:“你没走啊,不用工作吗?”
迟序一边把餐盒打开摆好,一边回答:“还好,都处理完了。”
路璨然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饭,木然地用勺子舀起往嘴里塞,手背上现出红色也不在意。
迟序皱着眉把饭盒抢回来,又把正插着针头的手平放到床上,低喝:“别乱动。”
说完就见他往饭盒里装了些菜和汤混在一起,用勺子装起递到路璨然嘴边。
路璨然没张嘴。
迟序又凑近了些,饭粒沾到了路璨然唇瓣上,还是没张开。
迟序忍了忍,勉强保持了温和:“张嘴,吃饭。”
路璨然乌黑的眼珠一转,直直地盯着他,还没恢复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要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