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喑很警惕,但凡刨根问底打探身份的一定有问题。小阁主尚且不知道他是空灵体,老阁主的消息却是灵通的。段嚣也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以示提醒,沈喑继续皮笑肉不笑:

“侠字不敢担,在下姓段,段念,表字青云。”

沈喑张口就来,段念断念,人心不足蛇吞象,暗示某些反派们趁早断了那些不该有的贪得无厌的念头。

段嚣有点遐想:他一定不是因为心悦我才冠我的姓,但万一呢?

老阁主的左手一直蓄着力,正准备做点什么,郭麟突然掀起车帘,探出半个身子,跟他爹喊饿呢,还顺道儿跟沈喑他们挥手再见。

老阁主意味不明的眼神在沈喑身上停留几秒后,抵不过郭麟杀猪般的叫唤,摆手回了。

沈喑眼中寒意渐盛,果然忘恩负义,果然过河拆桥,他觉得老阁主只是怀疑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意图将自己抓回去,留待拷问,到底是郭麟让他收了动手的心思。如果断定自己就是空灵体,这救命恩人的身份绝对一文不值。

他摆手的那个动作,是让人下手处置黑店那一行人,眉目阴森,杀无赦。

沈喑攥紧拳头,对郭麟倒没什么看法,其父的行为着实有点反胃。

突然,冰凉的指关节包裹住他紧握的拳头,另有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眼帘之上,段嚣低沉的嗓音出现在他耳畔:

“厌恶血腥的话,就别看了。”

段嚣又只猜对一半,他以为沈喑厌恶血腥,觉得杀人恶心了。

段嚣又在自责,还是太弱了,没能力阻止那群人恶心到沈喑。更自伤的是,他自己也是个必将制造血腥的人,就连他替沈喑遮挡眼睛的那只手,都染过很多鲜血。

极度厌弃,段嚣甚至感觉覆在沈喑眼皮上的那只手,手骨隐隐作痛。

其实沈喑并非见不得生杀,只是见不得小人行径。

段嚣今天分外温柔,沈喑在段嚣制造的片刻昏暗中几乎目眩神迷,轻轻呼吸着,好不容易从某几个沉溺的瞬间当中挣脱出来,心跳得有点快,感觉怪怪的。

眼睛捂好了,沧海阁那边却迟迟不见刀落。

倏而,一阵深蓝色的迷雾高高升起,几乎蔓延到天边,遮住一半圆月。

段嚣看得明白,黑店那一行人就在迷雾当中,在沧海阁的刀下,凭空消失了。

他松开沈喑,沈喑也看到了眼前的异象。恍然想起,那伙人说的,来河边踩点,还真有人接应。这迷雾起得诡异,像是什么邪术,就连沧海阁随行的那两名元婴高手都无法破除,来头不小。

知道他们敢跟沧海阁硬刚的底气在哪儿了,原来也是有靠山的。

立场转变,沈喑完全不惦记被套麻袋的小恩小怨了,看见沧海阁吃瘪,要杀的人从刀下不翼而飞,沈喑心里暗爽。

蓝雾还在弥漫,光亮晦暗的远方,闪过一抹红色的衣角,明艳照人,妖冶无边。

沈喑还想看看清楚的时候,段嚣拉着他趁乱溜走。那个现编的假名字撑不住多久,毕竟郭麟都知道他叫沈喑,被发现就不好了。

僻静处,他们跑出去很远,视野当中的护城河已经缩成一道光线,藏匿在杂乱无章的树林中,还算安全。

沈喑倚在树干上大口喘气,不敢相信,自己能跑这么快,体育天分暴露了。

沈喑一手扶着腰,低头看见,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腕,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袖,触感若有似无,正被段嚣抓在手里。

如烟的林雾挂在他的眉弓上,淡淡的弯眉显得毛茸茸,英气不减,平添柔和缱绻。

沈喑看了看自己手腕,抬头,瞪着段嚣,圆圆的月儿倒映在沈喑的眼睛里:

跑路就跑路,你抓着我做什么?

跑也跑完了,你为什么还抓着我不放?

段嚣好像想到什么不该想的,倏地松开沈喑细白的手腕,有点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心跳过速,喉结滚动。面色依旧莹白如玉,佯装淡然,耳朵后面却爬起淡淡的红晕。

沈喑喘得更重了,一定是太久没跑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