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得了一时,那明日呢,后日呢,逃得了一世吗?

她害怕极了,他切着砧板上的菜叶,想为父亲熬一锅汤,却恍然发现,这世道不过是更大的一张砧板,有人还能侥幸在砧板上苦苦挣扎,有人转瞬就被烹入滚烫的油锅。

吕公子一点都没注意到那个姑娘是怎样偷偷溜走的,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喑一个人身上,突然觉得自己断裂的手腕又疼起来,疼得发痒,喉咙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声音里多了些烦乱:

“告诉我你是谁。”

沈喑被这种露骨的目光盯得全身都不自在,总有一种引火上身的感觉。他当然懒得理这种鬼问题,难不成自报家门坐等寻仇?

沈喑是看着那个姑娘离开的,既然她已经脱身,今日就不必再纠缠下去。

虽然觉得,就这样放过这个恶霸也太便宜他,但沈喑还记得方才走出酒楼的时候,段嚣焦灼地拉着他的手叫他回去的样子,段嚣的状态不太好,他不想再横生事端。

于是就打算这么算了,转身要走,脚踝却被一把抓住。

沈喑心头一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不能怪他胆子太小,这种感觉太踏马像恐怖片了,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那种!

虽然是□□,但是氛围好像下一秒就会有鬼扑上来咬他的小腿。沈喑一阵无语,他倒没有多怕疼,但是他有洁癖,他不想被什么野鬼色鬼饿死鬼咬到,好脏。

这时,身后传来吕公子不怀好意地追问: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你了,查清你的底细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沈喑:......

原来抓住我的不是鬼,但也没比鬼好到哪儿去,也很脏。为什么这人刚断了一只手就敢伸另外一只手,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好惹吗?

沈喑很聪明,懂得活学活用,段嚣教过他的那套步法可以化形为影,摆脱对手的纠缠,他尝试着,果真有用,一个乾坤错步,轻而易举就摆脱了那只可恶的手。

身影翩然间,若有若无的灵流在身边浮动,透着草木的清香,干净而鲜活,沈喑感觉自己好像能感受得到一些东西,但是抓不住,莫非就是师父讲过的生灵之力?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也是在他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他跟何劝桑对掌,那灵流有如实质一般,灵流在身,他的实力竟然一下超过了服下数颗强增修为的丹药的对手。

这次的灵流只一闪而过,或许是因为情绪不如上次强烈,毕竟上回是站在生死一线中的深深内疚,眼前这个恶霸虽然也很恶心,却比不上恩将仇报坑害同门的何劝桑那般可悲可恨。

饶是如此,当沈喑甩开吕公子的爪子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身后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很不巧,吕公子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沈喑卸掉了。

此时沈喑没有回头,往段嚣那边走去。

如果沈喑回头看一眼,吕公子正闭眼仰着头,喉结滚动,享受一般地感受疼痛的神情,他就会意识到这个书里的世界真实地存在着许多变态。

从注意到沈喑以后,吕公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手上的痛提醒着他,修真之人吗?那又如何,就算是元婴大能,又怎么敌得过半个大楚的权势,他不惜所有,志在必得。

段嚣没有注意到沈喑这边发生的事,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那两个看门的守卫身上,该怎样杀死他们呢?

他望向城门,目光渺远,眼底有些怔怔的悲怆,好像城门后面就是隔山隔海的仇恨,至亲至爱的颈间喷薄出滚烫的血花儿,等着他来昭雪。

直到觉察到沈喑靠近,他猝然回头,四目相对,过尽阑珊,眼中的悲苦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沈喑。

如一片雪花落在眼下,覆上段嚣眼尾那颗血红的朱砂痣,又迅速融化成水,润湿了胭脂色,痣上带着泪意,沈喑觉得他有种要哭的感觉。

那么清冷的一个少年,沉默少言,寡淡地回避和抗拒这世界,总是刻意一身黑衣掩去身上的血痕,也不愿意让旁人瞧见他在痛,在流血......那么要强,桃花林中练剑至力竭,却还不动声色。

此刻,他却像哽咽的困兽一样望着自己。

沈喑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苍白无力,抬了抬手,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段嚣微微泛红的眼尾,想去抚摸那一枚朱砂痣,看看是不是湿润了,看看那一片雪花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手伸出去,就快碰到段嚣的鬓角了,却被他一把捉住,死死扣住手腕处的脉门,脉搏急促地跳动着,段嚣的手冷的刺骨,比方才还要冷。

沈喑浑然不知,手腕是修真之人的命门,一切操纵人心的傀儡术都是从手腕下蛊,他不知道自己几次三番将手腕暴露给段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引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