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喑自顾自说着,他的眼泪置若罔闻一样噼里啪啦砸下来。

“你死之后,我至多, 把你草草殓了,不立碑,没有祭拜。这世上再也不会剩下与你相关的东西。”

“是吗”,段嚣的无名指轻轻落在沈喑的睫毛上,眼泪便弄湿了段嚣的指尖,“说了三句话,只有最后一句有可能是真的。”

段嚣没有帮沈喑将眼泪擦净,反而胡乱地抹在他的脸上:“真到了那一天,不用入殓,我不想被困在那么严丝合缝的棺椁里。”

“骨灰直接扬了,多好。”

“好,好”,沈喑答应的很痛快,然后声音放轻,像是偷偷告诉段嚣一个秘密那样:“你死后,我会穿上你的衣服,做你该做的事。”

他像幼稚的小孩子那样安排着自己的后路:“段嚣消失,沈喑也消失。”

“世上只剩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皮囊,被人上了发条,去完成未完的事。”

段嚣听得想吐血,又或许,是这身体太差了。

一口鲜甜哽在喉间,段嚣硬给咽了下去,但这一口血涌得太急,他唇边还是见了红,带着点湿意。

沈喑取了丹药,还是上次玄机阁给的那些,让段嚣服下。

沈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药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段嚣已经这样了,他不能持续情绪低落。

刚才那种几乎令他溺死的悲伤,那种方寸大乱,他全部将之归咎于那个不知所以的梦。

说什么丧气话,他一定要救段嚣。寒毒发作,养着就是,玄机阁给的药还剩三颗,还死不了,死不了就有希望。沈喑总是这样,强行给自己灌输乐观思想。

段嚣服药之后,似乎没那么痛苦了,虽说治标不治本,好歹能缓一时算一时。

沈喑在心中真诚感谢过玄机阁的神秘阁主。管他是居心不良也好,日行一善也罢,他的确救了段嚣一时,就凭这点,怀疑归怀疑,沈喑永远都不会与他为敌。

城中别处,摇摇欲坠的破茅屋当中,花无虞打了个喷嚏,看了看天边高悬的弯月,心中暗骂:今天怪了,憋得慌,睡不踏实。

他夜观天象,见北斗晦暗,这永州城别是有祸事发生。

又看了看屋头被风吹得乱颤的树叶......我别是着了凉。

......

沈喑和段嚣的小院儿当中,通体雪白但小脸黢黑的雪狐趴在石板井沿上,看着井水当中深深倒映的弯弯月牙,发出了猫咪般懒散的叫声。

猴子捞月,之所以捞不上来,会不会是因为它捞的月亮是圆的?

现在月儿弯弯,也许很好捞上来呢。

雪狐没读过寓言故事,但它时常有自己的思考。

又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已然参透猴子捞月的惨痛教训,远远离了井沿。这是只聪颖的雪狐:那块儿地儿不安全,容易失足,很难爬上来。

屋内,段嚣差不多睡着了,沈喑帮他把被子掩好。躺在他身边,把自己哄睡。

他想好了,明日一大早,去街上给段嚣置办些御寒的衣服,再买一辆带暖炉的马车。他要带着段嚣,去西岭闯一闯。

许归荑那个老头,不知道在西岭混得怎么样了。当时戏弄过他,还要他带话,说就此不归,你倒落得清净。

沈喑也想好了,若是段嚣问起来,就说自己去西岭拜会先辈,哪个有道理拦他呢。

***

翌日,天边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

沈喑轻手轻脚,“吱吖——”,里屋的门被他推开。

“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