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历朝历代,又有哪一座深宫中不是葬着几缕怨魂的呢。

冷杉树的松香萦绕在沈喑颈间,他们依旧相拥着,耳畔传来段嚣森然带笑的声音:“我学了一身旁门左道,全是折磨人用的。”

“我?让他们千刀万剐而不死,吊着一口气尝遍所有惊惧……”

“但无论我如何折磨他们,故去的至亲不会复生,恨也不会消失。”

“仇,是报不完的”,段嚣深吸一口气,“报仇这个念想,我也草草放下。”

“在你之前,我不过是在混沌过此生,活得凄然,恨也迷惘,能杀几个算几个。”

“在你之后,我尝试着不那么执着于杀戮。”

“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和你在一块儿,春日吃茶夏来饮酒,也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你出现的时候,简单而干净,我开始害怕自己过去的劣迹斑斑暴露在你面前,很怕我一身血腥沾染你,我于是我的每一刻都紧张,警惕。”

“很累,却也贪图”,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呢喃,“想逃……却舍不得。”

段嚣的声音有些哽咽,沈喑轻轻拍着他的背:“段嚣你放松一点,你不用怕,你也不必逃,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在你身边。你做什么都行,你怎样都好。”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拥,将一切情绪揽在怀中。沈喑看不见段嚣神情,段嚣却能悉知沈喑的体温。

风吹雪落,段嚣的声音恍若梦呓:“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我想活着,陪着你”,随着一声叹息,“就这样,也是妄想啊。”

他们立在催折峭壁的漫天风雪里,却恍然觉得无比安稳。

等到段嚣的呼吸没那么紧促了,沈喑的手从他背上放下来,于风雪中执起段嚣自然垂落的左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那就,我陪你。”

而后,他另外一只手捉住段嚣的手,将段嚣凉玉般的指尖攥在手心。

风雪落在睫毛上面,段嚣的右眼莫名跳了一下。

三……二……一……沈喑心里默念着。

沈喑悄无声息地蓄力,他凝聚在左手的那些灵气足以在这不敢高声语的雪地里造成摧枯拉朽的攻势。

他的手一边轻轻拍打着段嚣的脊背,又顺势离开了他的背部,对准近旁料峭的山崖。

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段嚣的手指,掌风呼啸而出的刹那间,段嚣好像意识到什么,猛推沈喑。

“不?——”

沈喑灿然一笑:“晚了。”

段嚣稍微推开的那么一点距离,又被他重新拉近。他们脚踩的地面一寸一寸崩裂着,他们失重,在下坠。

沈喑的声音被风雪吞没,段嚣能隐约看懂一点他的口型:“抱紧我。”

段嚣环住他的腰,迷茫,不解,惊恐,悲哀,那些碎片般的情绪仿佛随着下坠的速度也加速闪过。利刃般的雪片冰渣擦着侧脸而过,此刻荒诞极了……

他感到安全。

山谷传来一声嘶吼般的狂啸,漫天雪片没顶而来,但那好像都不重?了。

沈喑一双淡色的瞳孔在段嚣眼里逐渐放大,柔软的唇贴上来,最温柔的迫害,最肆意地表达。

为什么?这样做,沈喑自己也想不通。

可能就像段嚣逗他的那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好像是,这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考量的。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什么重?的,反正他和段嚣是在一起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