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爷把那个孩子叫做“沉哥儿”,他娘还以为是在喊她,应了一声。
无比窘迫。
他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母亲红着脸,把他抱紧自己怀里,尴尬得手足无措,只知道摸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都扯疼了。
在这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很多事情,从自己在私塾里学到的一点皮毛。
他是早产儿,他比谢沉早出生几个月,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在谢家出生,而不是在荒郊野外;倘若他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公子,而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么谢沉一定不会叫做谢沉。
避讳,他应当避我母亲的尊讳,他怎么能够叫“沉”这个字?
凭什么?
他是一路乞讨着来到凤翔城的,在乐坊做工的那几个月,也像是乞讨,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尸体。
他每往凤翔城靠近一步,心中的恨意便增多一分。
他憎恶谢家的每一个人,那个给母亲造成难堪的谢沉尤甚。
陈宿将蜜枣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不知为何,口中却泛起令人作呕的苦涩。
他收回目光,不知道该望向哪里才能更好地藏起自己的恨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宋皎身上。
他对谢沉的伴读没有好感,不过是……一丘之貉。
今天下午和谢二爷的谈判失败了,谢二爷坚决不肯认他回去,还想用钱把他打发走。
他只觉得虚伪,既然这么喜欢自己夫人,当初又为什么要招惹他的母亲?
谈判失败了,他之前还以为谢二爷会松口的,为了顾及谢二爷的颜面,暂时没有把自己暴露在谢老当家面前。
现在,他已经想直接去找爷爷了。
他看着宋皎,心想,现在他要牢牢地抓住宋皎,只有通过他,才能接近谢老当家。
抓住他。
宋皎嚼着蜜枣,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吃?再不吃就被我们吃光了。”
陈宿回神:“是。”
下一刻,谢沉就把宋皎拉到自己这边来了。
这原本该是他的伴读,陈宿想,他比谢沉大,倘若他是谢家堂堂正正的公子,谢沉有的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
几个人吃完了零嘴,天也晚了,便要告辞。
柳宜道:“每回都是这样,吃了就走。要我让人套马车送你们吗?”
“不用。”少年们朝他挥挥手,“我们走着回去就行了。”
“卯卯也走回去吗?会不会太黑了?”
“不会。”
宋皎话音刚落,谢沉便道:“他最近住在宫里,我和他一起回去。”
柳宜疑惑:“怎么又住在宫里了?卯卯爷爷不是回来了吗?”
宋皎道:“爷爷生病,谢爷爷就让我们搬进宫里住,比较方便照顾。”
“行,那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