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
皇陵中的机关没有开启,自然是没有任何凶险。
他早就算过了,不会有任何威胁到他的东西出现……
但是怎么就没有想到难以预测的人心?
谢慕讲到这里的时候,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周围的风渐渐变得冰冷。他痛苦万分地干呕了几声,好像有虫子还滞留在他的体内,然而他毕竟是灵体,体内自然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聂秋抬起手,袖中的铜铃轻摇,发出悠扬清远的铃声。
谢慕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随着铜铃声渐渐稳定下来,于是看了他一眼,倒没有说什么。
他垂下眼睛,回忆起来。
当最后一口气堵在了损坏的喉咙处时,成群的蛊虫如潮水般褪去。
人死后,就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谢慕听到自己闷闷地哽咽了一声,干涸的眼眶中却流不出任何东西。
长老和二当家的声音时远时近,他好像在活人的居所与死人的归处之间徘徊。
“覃泓,你那腔妇人之仁有何用——”这是长老的声音,苍老,且有力,此时却好像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透着无奈和沉痛,“若是他们之中有哪个人把此事传出去了,皇帝怪罪下来,不仅是他们遭了殃,覃家也会被满门抄斩,诛九族!”
“我明白了,长老。”
这是覃泓的声音,低沉,处于弱势。
长老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这些烂摊子,你去收拾!此事不准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吗?”
覃泓应了一声,声音好像离得很远。
“交代完所有事情,三个月内,我要你以死谢罪。”长老冷声说道。
谢慕用力挣开沉重破碎的身躯,从尸体中浮出来,张开双眼看向他们。
他看见长老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完话后,拍了拍垂着头的覃泓,转身走向不知何时聚成一堆的覃家弟子和覃泓的小儿子。谢慕低头一看,他的尸体已经和其他尸体都被叠在了一起,正好挡在地道口,盖住了底下的秘密。
尸体上,是一层厚厚的泥土,掩去了所有的血肉。
谢慕抬头一看,半空中弦月高升,原来离那时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了。
“动手吧。”长老对覃家弟子们说道,说完后,又是一叹,“死,也不过是一霎那的事情。”
“为了百年后的覃家,牺牲这些又有何妨?”
谢慕坐在深埋着无数尸体和秘密的泥土上,地面已经被修得平平整整,看不出其他破绽,只留了一个洞口,露出了里面的尸体,还有那些惊恐万分的脸。
长老说罢后,谢慕遥遥望过去,看见他们毅然决然地招出了蛊虫,反噬自身。
一片片的皮肉掉下,血液喷涌而出,又被蛊虫吸去,然后只剩下了一具具的苍白枯骨。
轰隆一声,白骨倒地。
枯骨成灰。
蛊虫又褪去了。
谢慕看着覃泓的眼中含泪,一步步走上前去,把那些骨架放进洞中。
他脱下沾了血的外袍,扔了进去,然后用带着血的铁锹,一点点将土堆铲回,把底下的东西全部掩埋。他闷不做声地铲了一个时辰,手掌泛血,却浑然不觉似的,最后将手里的铁锹也扔了进去,然后用流血的手掌,把最后的土一捧捧地撒了进去,用掌心熨平。
覃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跪在地面上,仰头看向天际。
而谢慕,根本就不想看这些。
他早在覃泓填上洞口之前,就略施手段,将自己的尸体取了出来。
然而,交给他的爹娘也不现实了,或许会惹得他们更伤心。
还不如让他们以为自己就这样失踪了,好歹还有个念想。
原本人鬼就两隔,谢慕便把身体藏了起来,又怕尸臭惹得别人发现,就只好刮开血肉,只剩了一具小孩的骨架。
又过了几年,他在凌烟湖旁的落山脚下,看见覃母哭得通红的双眼,还有覃父一声不吭地把他最喜欢的老虎布偶,连同那些衣裳,他喜欢的书,他最爱吃的东西,全部扔进了火堆中——谢慕看见,他们手里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