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覃瑢翀微微俯身,几步钻了进去,肩膀在顾华之的手臂上碰了碰,隔了一粒绿豆大小的距离,抬眸望向树梢间,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他要分享什么东西给自己。
坑坑洼洼的枝叶间挂着一点杂草泥土,几抹颜色鲜艳的浅蓝,是鸟类落下的尾羽,深褐是兽类身上柔软干燥的绒毛,两只燕子在其中穿梭,叽叽喳喳,似是不知疲倦一般。
只是燕子筑巢而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只有年长者或是幼童会在此驻足观望了。
但是,覃瑢翀又莫名觉得,顾华之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太意外。
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柳树下,抬眸仰望燕子筑巢,不是他会做出的事情,却是顾华之会做出的事情——他想,偶尔享受一下闲适悠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离得近了,覃瑢翀很容易就闻到这位扶渠羽士身上的莲香,轻柔,浅淡,不离近根本闻不到,不是刻意染上的,而是那种长时间浸染在莲花盛开之处,夏食莲子,秋食莲藕,长期以往,身上才有可能带着这么一股自然清新的香气,而他自己好像完全不知道。
想到此处时,顾华之忽然收回了视线,目光坦然地看过来,说道:“走吧。”
覃瑢翀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此前答应过顾华之的话,说要带他游遍这霞雁城。
特意拨开柳枝,似乎就是让他瞧一眼,也没有别的用心,只是懒得费口舌罢了。
他心里升起一阵奇怪的痒意,有点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抬手示意:“请。”
第一炷香已经燃了一半,燃尽的灰坠了下去,落入香炉底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生鬼倚在覃瑢翀身侧的软榻上,眯着眼睛,微微蹙眉,芊芊玉手拨弄着金色的细线,从聂秋的角度看过去,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细线结结实实地缠在了一起,宛如一团乱麻,寻不到开端,也寻不到末尾,即使生鬼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也仍未将其解开。
“他藏得很深。”生鬼指了指面前纠缠的线,说道,“兴许我们已经触及到顾华之内心深处的秘密,他虽然全无意识,却仍有防备,这些结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解开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在一袭烟柳下,顾华之并不是覃瑢翀看到的那样心无波澜。
他想的是什么,之前发生过什么,直至二十年后的今天,覃瑢翀仍然不知晓。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生鬼轻轻抽动另一根并未缠绕其中的线,说道,“看,只是一部分记忆被他藏起来了,另一些还是很容易就能够取出来。让覃公子继续说下去吧,等到最后只剩下这些打了结的线之时,奴家自有办法解开它们,取出他最深处的记忆。”
它将宛如藤蔓般缠绕的金色细线推开,飘到香炉旁,揭开盖子,小心翼翼取走了香灰。
“至于这些香灰,就等到以后再用吧。”生鬼压低了声音,“若是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