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残影翻涌着,在明月的余晖中消散。
寂静如荒凉坟冢的景象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纷乱嘈杂的声音,其间夹杂着熟悉的交谈声,利刃割开血肉的沉闷响声,还有咯吱咯吱作响的刺耳怪声。
聂秋在梦境中竭力挣扎了半晌,那种被拖拽着四肢向下沉的感觉才逐渐褪去,他像是终于寻回自己的意识一般,将消散的思绪又归拢,微微发麻的指尖也重新有了知觉,四面八方的声音像潮水似的,一浪接着一浪朝他涌去,他恍恍惚惚,几乎要被汹涌的潮水冲垮。
汗水濡湿了睫毛,连成一片暗影,这场梦实在太长,漫长得令他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他感觉到生有茧的手指插入他微湿的发间,摸索了片刻,很快便找到了面具的暗扣,轻轻巧巧的一声脆响,面具应声而开,略带水汽的闷热空气涌入鼻腔,聂秋喘着气儿,窒息感逐渐退去,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勉强抬手将眼睫上的水珠拭去,抬眼朝上方看去。
方岐生正低着头看他,拨开他额前打湿的碎发,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视线逐渐清晰,聂秋环顾四周,他枕在方岐生的腿上,他们大抵是回到了满是壁画的甬道,甬道的尽头,不断地传来杂乱不堪的声响,他惊异于自己竟然没有被吵醒,也不知道他睡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生生,已经过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左右。”方岐生将那张鹿角面具放在一旁,面具的角仍然是冰冷的,内里的一面却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温温热热,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溅起小小的水花,又轻又柔。
“他们都在那里面吗?”
见方岐生点头,聂秋想了想,却没有急着起身,他侧过头,将面颊贴在方岐生的腿上,半是释然,半是疲倦地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想借这片刻的安宁来缓解情绪。
聂秋大概是真的累了。方岐生垂眼看着他,俯身吻他的眼角,尝到了一点湿意。
“在你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也从徐阆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东西。”魔教教主将聂秋的脑袋往里挪了挪,袖袍拂过聂秋的面颊,他感觉有点痒,“当然,是师父软磨硬泡出来的。”
能够猜到,常锦煜绝对不可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势必是要借此得到点什么。
聂秋知道常锦煜将面具递给他的那个举动,无异于是将他往火坑里推,看似将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中,实际上却是逼他做出选择——他倒是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心寒,因为他确实是想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至少这一点他和常锦煜达成了一致。
他捉住方岐生的手,收拢在掌心中,轻轻地揉捏他的指节,仍是没有睁开眼睛,问道:“徐阆说的‘玄圃堂醒过来’,和‘邪气上涌’是什么意思?那些尖锐刺耳的厉啸又是从何而来?”
人间,昆仑,死于昆仑的阆风仙君,嶙峋的怪石,由尸骨搭建的桥梁,遮蔽天日的九尾白狐,血色的视线,扭曲的线条,绝路,天堑,种种想法在他脑海中交织,即又散去。
聂秋想,他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方向。
方岐生沉吟片刻,斟酌着措辞,任聂秋摆弄他的手,半晌才开口说道:“一言两语是解释不清的,总归那三个仙君都在外面镇守,我便从你昏睡过去的时候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