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落拓

蒸腾的热气渐渐地熄了。

遍地是折断的兵器,有刀剑,有枪戟,即使沾满了腥臭的黑血,仍发着刺耳的嗡鸣声,像是不甘就此落拓——梁昆吾身上的金纹流淌着,他抬起手,止住那些凝滞的煞气。

三青站在石台边缘处,拢了拢衣袖,微翘的青羽将指尖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悬在半空中的天青色光芒如瀑,绵延不绝,簌簌落下,将这晦暗寂寥的深渊照得透亮。

“既然预言已经全部印证。”三青有意将咬字放得轻了,说道,“武曲又在何处?”

借着青光,可以看清,深渊底下是一张张狰狞的、充满了痛苦的兽面,尸骨累累,堆砌成山,邪气如雾霭,袅袅地铺开一张薄纱,将所有诡异的,令人心悸的东西都遮掩起来。

徐阆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唇边没有一丝笑意,眼中也没有半分戏谑,碎发顺着微风落到他额前,他望着深渊之下,像是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在看,唯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显得像那一位在世间摸爬滚打了百年的人,染了一身泥泞,所有浮躁的气度都被磨平。

“你知道,破军向来都不喜欢过多解释,这些事情,我也是之后才从他口中知晓的。”他说道,“当天庭崩解的那一天来临之际,破军亲手将星宫拆解,其他星君也作鸟兽散了。”

是的,徐阆想,那个“星宫塌陷”的预言,确实是实现了,却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武曲,文曲,贪狼,巨门,禄存,廉贞,各司其职,武曲操纵星盘,斩断星君间纠缠的命格,文曲前往蓬莱,贪狼前往昆仑,巨门召集所有星君,禄存徐徐展开云图,排兵布阵,廉贞算无遗策,将每一步计谋都写下,布满了蝇头小字的卷轴就这么交到了破军手中。

而破军招出了穷炱枪,亲眼看着自洪荒之际就悬于银河之上的星宫分崩离析。

他不想看到那条清澈剔透,永不停歇的银绸白缎,被所谓的邪气侵染,变得污秽不堪。

众星君纷纷离开,北斗七星落于后方,文曲和贪狼仍未返程,只剩武曲、巨门、禄存和廉贞陪伴破军身侧,只见天际的一端豁开个巨大的口子,九头的凤凰在火焰中烧成烈日。

巨门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道:“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武筝吧?”

“是她了。”廉贞说道,“这浩渺的天宫中,也就只有她这么肆无忌惮,无拘无束了。”

巨门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的原形。”

禄存插嘴道:“废话,要不是因为体内的邪气失衡,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穿衣服?”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破空声,好似裂帛的声响,刺耳又清脆,裹挟着呼啸的飓风。

那是一支由桂枝制成的箭,通体泛着琉璃似的光芒,混迹在缓慢陨落的群星中,竟然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都是明亮的,转瞬即逝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拖曳着长长的尾,击碎焰云山上空的屏障,跨越天庭,将流淌的星河掀起万丈波澜,牵引着日与月……

最后,将烧得痛快的火焰吹得向两侧栽倒,远远看去,像一把贯穿云端的利刃。

天地有一瞬的沉默,随即,刺啦一声响,火凰庞大的身躯被撕裂,迟缓的,骨肉一寸寸剥离,滚烫如岩浆的血液,骤雨般的降落,将流云烫成灰黑的颜色,混着点湿土似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