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夜,白玄终于回来了,开口却叫徐阆离开。
徐阆想,事到如今,这位玄圃仙君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是不常生气的,脾气算得上温吞,总是带着笑,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惹得他生气,即使脖颈处被破军仙君勒出血痕,他那副怒火冲冲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徐阆记得,他从小到大,像这样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心上好像比其他人缺一块,所以鲜少有波澜。
喉间滚出一声闷闷的响,带着点嘲弄,徐阆深吸一口气,他能想得到他此时的神态可能并不算很好,甚至能称得上是咄咄逼人,“这就是你深思熟虑多日之后的结论吗?”
白玄凝视着徐阆,像是故意要叫他看清楚似的,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像他之前所做的努力,那些宽慰的话,那些他极力想要维持的信任都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徐阆突然想笑,笑他前几日在午夜梦回之际惊醒时的忧虑,笑他竟然真的想等白玄有朝一日会将那些话说出口,他是妄图令冰水沸腾的人,可惜身处荒凉雪原,还没等热气冒出来,火就已经熄了,找不到柴火来烧,若再停留,他会因为寒冷而停止呼吸。
“是我可笑,我居然真的以为你终有一日会将一切告诉我,所以觉得等也没什么。”徐阆半掩着面颊,胸中凝结着一股郁气,逼得喉间都泛出腥甜的味道,他压抑不住怒火,唇齿间泄出破碎的笑声,“在仙君眼中,我大概就和蝼蚁一般,有着不自量力的莽撞勇气。”
徐阆大可放些狠话,好叫白玄偶尔会因为他的决定而感到后悔,甚至是疼痛。
比如,告诉他,自己等了多久;比如,告诉他,自己因为那近乎于盲目的信任而四处奔走,去找了武筝和柳南辞,旁敲侧击地打听,去找了三青,甚至还去了一趟星宫;再比如,告诉他,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流芳千古的英雄人物,面对这种情形,却没想过要逃避。
但是徐阆不想说。
彻夜的寒冷似乎在这一刻袭来,即使他穿得很厚,却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冻僵,指尖隐隐发麻,甚至是有点刺痛的,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脱力的疲惫感,像是将他浑身的骨骼都抽走,只剩一具皮囊,软塌塌的,朝着地面歪歪斜斜地倒去,他非得竭尽全力才能站稳。
白玄听罢,始终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徐阆,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像是无话可说了。
那就这样吧,徐阆心想,这人已经下了决定,他还能怎样呢?他向来都无从选择。
他将梁昆吾的外袍搭在手臂上,不再看白玄一眼。无论白玄脸上是什么神情,这时候又在想什么,即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感到半分快意,他只觉得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徐阆迈开步子,踏过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生涩声响,刺得耳朵疼。
即使与白玄擦肩而过时,他也没有停留半步,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没有想再等白玄的回应,两步并作三步走,很快就已经及至院落的大门,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白玄抬头看去,被血雾遮掩的视线中,模模糊糊只看得见一个人影越来越远。
他启唇,却像是词穷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徐阆走得太快,远了,他看不清,只能凭着记忆朝徐阆离开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片混沌的景象,尽是荒芜,不剩半点生机。
“徐阆。”他斟酌着,向着无尽的雪原轻声说道,“和神仙不同,若是凡人卷进来,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魂飞魄散,连选择的机会也不会有,我希望,至少你能活下去。”
凡人的气息太浅淡,像一缕轻拂过的风,在血雾之中几乎辨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