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少年人如雨后春笋似的,一场迷蒙的烟雨后,便接连着钻出来。
徐阆觉得,小孩儿约摸也是这样,一天一个样,好像柳枝抽条,他觉得自己也就那么一段时间没注意,再回霞雁城的时候,谢家的独子已经长成了他有些陌生的模样。
霞雁城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无论杂役走卒,官宦世家,都是如此形容他的。
与步家、田家、青家不同,谢慕没有拜入任何一门下,纯粹是靠天赋,再加上自己刻苦学习,即使他年纪轻轻,却已经名噪一时,引得京城的人也侧目看了过来,连连赞叹。
起先,也有人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他,直到真的见到谢慕之后,这想法才随之改变。
和谢慕交谈过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会将他当作普通的小孩儿,而会将他当作同辈,或是长辈来看待,毕竟,谢慕的言辞,举止,太成熟稳重,而且怀揣的术法又足够令人敬佩。
隐于封雪山脉中的步家也对他产生过兴趣,与他有过来往,不过,步家从不轻易接受外来者入门,所以即使再认可谢慕的实力,他们也从未提出过这样的邀请——再后来,步家有些时日里忙得左支右绌,与外界的接触也渐渐地少了,最后几乎已经与覃家也断绝了来往。
那对夫妻也并非愚钝之人,在徐阆离开之后,他们经过几番商议,便将那面尘封已久的镜子取了出来,交给谢慕,叫他好生保管。而谢慕,确实是如徐阆所说,他们后来便发现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会将镜子打碎,实际上,比起他们,谢慕才是将它看得最重的人。
从那以后,谢慕的枕边,除了那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以外,还多了一面镜子。
这面方镜边缘处有一圈银质边框,上下宽厚,左右细薄,上纹草木走兽、绵延不绝的晴涛,下纹日月、二十八星宿;四方位处向内凸出四角,又刻有复杂的纹路,分别对应着四方神兽的纹章;镜面光洁平整,却倒映不出任何事物,漆黑一片,如同永不消亡的沉沉黑夜。
谢父谢母也问过他,他尚且年幼,本应不通事理,又是如何明白这镜子的重要性的。
而谢慕是这么回答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好像有人将它托付给我似的。”
那人对他有着全然的、坦诚的信任,要他好生保管好这面方镜,而他也应了下来。
但是,每当谢慕绞尽脑汁去思考,到底是谁将这镜子托付给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谢父谢母听罢,只当是孩童的胡言乱语,莫名有点欣慰,觉得自己的独子终于表露出了小孩子的天性,便也没有去反驳,嘴上是应了,谢慕却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姓姬的那位道长留下了两个卷轴,谢慕翻来覆去地看,有不认识的字,又去问父母,父母起先很轻松就能解决他的困惑,到了后来,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连他们也不认识了,于是咬了咬牙,叫谢慕去学堂听一听,结果他学得很快,也能听懂,先生便破例将他收下了。
卷轴中没有半个字提及这名为“四方开天镜”的镜子,也没有说它到底该如何使用。
然而,当谢慕紧紧地握住那方镜子时,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兴许便是无师自通,他的双亲当初琢磨了很久也没琢磨出个名堂,到了他手中,却如鱼得水一般。
他偶尔喜新厌旧,抛下了那只老虎布偶,将四方开天镜抱在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