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抑制住奔腾的思绪,如九殿下所说,将所有他想要告诉九殿下的事想了一遍。
如果要说,恐怕要花很长时间,但如果只是想,这几十年的时光,倏忽间就过去了。
想完后,徐阆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问道:“九殿下难道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吗?”
玄秀仙君闻言,没有责怪他的贸然询问,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徐阆,我不是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而是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句……都会成真。”
徐阆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方才察觉到的异常并不是他的错觉,玄秀仙君的眸色发生变化,说话时的音调也随之变化,这就代表了他正在悄无声息地用他那堪称恐怖的能力。
“这世间的法则对我来说没有丝毫作用。”玄秀仙君叹息一声,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我刻意不让他学会说话,就是因为这个。他现在虽然还不知道‘真言’该如何使用,然而,长期以往,他总有一天会误打误撞试出来的,童言无忌,到那时事态就变得麻烦了。”
如果一个小孩儿说的每句话都会成真,这世间就该乱套了。
“这件事我自有思量,便不同你赘述了。”他继续说道,“我已经了解现在的情况了,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如此,我也能暂时安心了,唯有白玄的那条计划,还需你多多操劳。”
徐阆答:“自然。”
“我当初留下来的鳞片,能够支撑我停留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也知晓这具凡胎生来便是极阴体质,他在天界的时候,尚且有四方开天镜护心,而这具身体还很弱小,一碰就碎,身边又没有个能够傍身的东西,若是不找个地方栖身,护住命脉,恐怕没过多久就会被阴气缠绕,白白将躯壳交给那些孤魂野鬼,命丧黄泉了。
玄秀仙君四处打量了一阵,发觉这霞雁城中竟然连一座庙也没有,那龙椅上的皇帝,恐怕从来没有注意过这座城。他微微皱起眉,眸色渐深,很快,又化作金色,复杂古老的音节从他喉间滚出来,说的是:“那么,就在这里建一座庙,作为我今后的栖身之处吧。”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的那两座宅邸被一只无形的手分离,静悄悄的,朝着不同的方向退去,留出一片空地,先筑地基,然后搭建框架,立梁柱……有条不紊,不消半炷香的工夫,一座小庙就这样屹立在徐阆的眼前,就好像它本来就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
“无人来此处供奉神像,所以庙宇落败,香火不兴,四处破旧不堪,蛛网遍布。”
原本光鲜亮丽的寺庙变得破旧衰败,犄角旮旯都结满了蛛网,一看就鲜少有人踏足。
徐阆看着,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突然就不想说了。
等到大功告成,玄秀仙君眼中的金色消退,转过身看向徐阆,用眼神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事时,徐阆才打破了沉默,问:“九殿下要去见见谢……嗯,见见三青仙君吗?”
“三青吗?”玄秀的唇边终于有了点真情实意的笑意,说道,“不了,也不差这一眼。”
神仙的寿命没有尽头,也不像凡人这样,一别就是几年,路途遥远,只凭书信来往,又很难保持联系,等到了见面的时候,很有可能见到的只是一座荒冢。大抵这就是凡人总爱在离别的时候下些苦功夫,而神仙却从不道别的原因,徐阆想,就算是九殿下也如此。
“我维持理智,实在困难。”玄秀说着,手指覆上喉咙,“之后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意识如潮水般褪去,又重新翻涌着倒退,徐阆下意识接住将要摔倒在地的小孩儿,他还是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的,看向徐阆,张嘴要说些什么。
然而,那些含糊不清的音节,终究未能连成字句,只是反复地发出生涩的“啊啊”声。
徐阆神情恍惚,看着怀中的小孩儿不适地咳嗽起来,然后用手去摸自己的脖颈。
他这才明白,玄秀仙君临走之前,割裂了自己的声带,好叫自己再也不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