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的消息传来,已是十日之后的事情。
这时候方岐生正巧不在总舵,他特意交代过,若是昆仑那边有了消息,玄武门直接将消息递给聂秋就可以——聂秋接到消息后,便提笔给方岐生书了一封信,略略提及此事。
眼见着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大漠深处的青龙门,聂秋暗暗地叹出一口气。
由于温家的事情就摆在那里,方岐生近来一直很忙,几乎没回过总舵,而聂秋留在总舵,则是和身为左护法的周儒一起处理公务,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虽然公事繁杂,不过倒也能有条不紊地处理,不至于出岔子。魔教偶尔闹腾几天,也是因为段鹊前来造访。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迫切地处理这些堆积已久的公事,还有一个原因。
当初在沉云阁的时候,聂秋与方岐生潦草地成了亲,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以轻飔为宾客,以坟冢为高堂,以刀剑为玉如意,不着红裳,着白衣,着黑衣,就这么拜了天地高堂,原本说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再办婚宴,结果总有闲事打搅,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要是再拖延下去,别说方岐生了,连聂秋都觉得有点愧疚。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周儒某天敲响了房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他们的卧房,高高兴兴地将手里的喜帖递给聂秋和方岐生,说他和段鹊终于要成亲了……之类的话。
周儒与段鹊,其实算得上青梅竹马。
段鹊的母亲抛夫弃子,不成器的父亲又成日酗酒,动不动就要打骂她。
段鹊许是真的对他没什么感情的,所以当酒壶晃晃荡荡碰翻了烛台的时候,段鹊嗅到那股呛人的味道,从梦中惊醒,便见火光滔天,她甚至没有试图去喊醒自己的父亲,蒸腾的烈焰之中,仿佛还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但是段鹊走得很坚定,始终没有回头。
来来往往的人,喊着“走水了”,舀水去救火,可段鹊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
大多人都在凑热闹,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那些杂言碎语不断地涌入段鹊的耳蜗,她却不想理会,只有比她年长几岁的周儒走了过来,问她害不害怕,又问她渴不渴。
这种年纪的男孩多半都是顽劣的、缺乏同理心的,只会揪着别人的痛处肆意嘲笑,段鹊身在这种家庭,早就见识多了,所以,她当时只是淡淡瞥了周儒一眼,并没有理会。
当然,段鹊的感情是比较淡漠的,接近于无,她是没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上,直到她被一户人家收养,亲眼见到那家人的独子,又经他提醒,这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周儒的父亲作为魔教左护法,常年不在家中,不过,因为这个,那些风言风语也逐渐变少了。几年过去,段鹊也与这家人混得半生不熟,若不是因为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导致段鹊选择背井离乡,而周儒又正巧被选为下任左护法,这段安稳的时日应该更长。
随着年纪的增长,段鹊的长相愈发艳丽,却并不是滚烫的、热烈的,而是纯粹的冰冷,一眼看过去,就像饮下一口冰水,有种刺骨的寒意,是疼的,却偏偏又令人痛快。
收到段鹊被人绑走的消息时,周儒正和魔教派来的人在一起,商议他去总舵的事情。
他急匆匆地赶过去,心惊胆战地推开那扇门,喊出段鹊的名字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呛得他有一瞬间喘不上气来,而屋内的景象,恐怕在场没有哪个人能够忘记——段鹊的头发散乱,衣裳松松垮垮的,饰物滚落一床,那个未着寸缕躺在她身下的男人,胸口早已没了起伏,脖颈处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能够看得出撕咬的痕迹,显出里面的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