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子夜 茅盾 1775 字 5个月前

“嗳,说出算数!上月里就答应给我一个金戒指,到现在还没——”

“哎,哎,那另是一件事了!那是买东西,不是办人;——金戒指,究竟有什么好?戴在手上,不会叫手舒服。我把买金戒指的钱代你放在钱庄上生利息,不是好多了么?好了,快去看燕窝粥罢。等我出去了回来,就给你一个钱庄上的存折:

一百块钱!还不好么?”

似乎“一百”这数目确有点魔力,阿金带几分满足的意思,走了。这里曾沧海暗暗匿笑,佩服自己的外交手腕,再躺到烟榻上,精神百倍地烧起一个很大的烟泡来。

可是烟泡刚刚上了斗,还没抽得半口,里边的吵闹又爆发了。这回却还夹着一个男子的叱骂声,是曾沧海的宝贝儿子出场了。曾沧海好像完全没有听得,郑重地捧着烟枪,用足劲儿就抽,不料里边沸沸扬扬的嚷骂声中却跳出一句又尖又响的话,直钻进了曾沧海的耳朵:

“不要脸的骚货!老的不够你煞火,又迷上了小的;我就让了你么?”

这是儿媳的声音。接着却听得阿金笑。突然又是儿子狂吼,儿媳又哭又骂。以后就是混成一片的哭骂和厮打。

曾沧海捧着烟枪忘记了抽,呆呆地在吟味那一句“老的不够煞火”。虽说这些事不比钱财进出,他颇能达观,然而到底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怪不舒服。此外更有一点使他老大扫兴:原来儿子的肯打老婆,却不是“敬遵严命”,而是别有缘故。

这对于儿子的威权之失坠又使他渐渐感得悲哀了。

俄而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曾沧海的沉思。儿子家驹,一个相貌极丑的野马似的十九岁青年,站在曾老头子的面前了。将手里的一本什么书拍的丢在一张椅子里,这曾家驹就在烟榻旁边的方凳上坐了,脸对着他的父亲。

“阿驹,吴府上老太爷死了。你的荪甫表哥有电报来。你在镇上反正没有事,明天就到上海去吊丧,带便托荪甫给你找个差使。”

不等儿子开口,曾沧海就先把刚刚盘算好的主意慢慢地说了出来;可是什么“老的,小的,煞火”,还是在他心里纠缠不清。

“我不去!我有要紧使用,马上给我几十块钱!”

“什么!又来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