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东西已经躲过了一个!——可是,阿祥!你办事太马虎,放掉了一个要紧人!不用你再去找了!
等一下,另外有事情派你!”
说着,屠维岳就站了起来,摆一摆手。管车们和李麻子都出去了,只留下阿祥,不定心地等待后命。
那时窗外已经一片暝色。乌鸦在对面车间屋顶上叫。屠维岳对阿祥看了一会儿,好像要看准这个人能否担当重大的责任。 后来他到底决定了,眼光尖利地射在阿祥脸上说:
“我们放了何秀妹,你去钉她的梢!这一回,你得格外小心!”
于是什么都分派定了,屠维岳亲自打电话给就近的警察署,请他们加派一班警察来保护工厂。
晚上九点钟光景,吴公馆里不期而会的来了些至亲好友,慰问吴荪甫在厂里所受的惊吓。满屋子和满园子的电灯都开亮了,电风扇荷荷地到处在响。这里依旧是一个“光明快乐”的世界。
吴少奶奶姊妹和杜姑奶奶姊妹在大餐间里拉开了牌桌。大客厅里吴荪甫应酬客人(内中有一位是刚回上海来的雷参谋),谈着两个月来上海的工潮。那是随便的闲谈,带几分勉强的笑。吴荪甫觉得自己一颗心上牵着五六条线,都是在那里朝外拉;尽管他用尽精力往里收,可是他那颗心兀自摇晃不定,他的脸色也就有时铁青,有时红,有时白。
忽然大家同时不作声了,客厅里只有电风扇的单调的荷荷声,催眠歌似的唱着。牌声从大餐间传来,夹着阿萱的笑。接着,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争论着什么,那是杜家叔侄,学诗和新箨。
“你说我那些话是经不起实验的空想么?你的呢?你几时办过厂?你只会躺在床上想!”
杜学诗盛气说,他那猫脸变成了兔子脸。虽然他比他侄儿反小了三四岁,并且也不是法国回来的什么“万能”博士,可是他在侄儿面前常常要使出老叔的架子来,他喜欢教训人家。杜新箨依然是什么也不介意,什么也看不惯的神气,很潇洒地把背脊靠在那大餐间通到客厅的那道门框上,微笑着回答道:
“那又是你的见闻欠广了。那不是我躺在床里想出来的。那是英国,也许美国,——我记不清了,总之是这两国中间的一国,有人试验而得了成效的。一本初步的经济学上也讲到这件事,说那个合资鞋厂很发达,从来没有工潮。——这不是经过实验了的么?”
“那么,我的主张也是正在实验而且有很大的成绩。你看看意大利罢!”
杜学诗立即反唇回驳,很得意地笑了一笑。
“但是中国行不通。你去问问办厂的人就明白。”
“那么,你说的办法在中国行得通么?你也去问问办厂的人!荪甫是办厂的!”
杜学诗的脸又拉长了;但生气之中仍然有些得意。他找到一个有资格的评判人了。于是他不再等新箨说话,也没征求新箨的意思是否承认那评判人,就跑前一步,大声喊道:
“荪哥!你叫你厂里的女工都进了股,同你一样做裕华的股东,办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