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厂出顶,机器生财存货原料一总作价六十万,公司里实存现款七万多,扯算起来,我们的血本是保得住的;现在我们剩一个空壳子的益中公司,吸收存款,等机会将来再干。上次云山来的电报不是说他在香港可以招点股么?我们再打电去,催他上劲,不论多少全是好的!——还有,荪甫!我们这次办厂就坏在时局不太平,然而这样的时局,做公债倒是好机会!我们把办厂的资本去做公债罢!再和老赵斗一斗!”
吴荪甫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热烘烘一团勇气又从他胸间扩散,走遍了全身,他的手指尖有点抖了。在公债方面,他们尚未挫折锐气。况且已经收买了女间谍,正该出奇制胜。当下吴荪甫就表示了决心:
“那就得赶快做,而且要大刀阔斧去做!这几天来,公债又回涨了一些,那是‘多头’们的把戏;战事迁延不决,关,裁,编三种债券都会跌到每万三千块;我们今天就抛出几十万去!”
“对呀!我也是这个意思。”
王和甫也接着说,踌躇满志地摸着胡子。
从前他们又要办厂,又要做公债,也居然稳渡了两次险恶的风波,现在他们全力来做公债,自然觉得游刃有余。他们没有理由不让自己乐观。因此他们这会议也就在兴奋和希望中结束。孙吉人最后奋然说:
“那么,我马上去找门路办交涉。八个厂的受主不论是一家或者几家,我们扣定的总数是五十二万,再少就拉倒,我们另找办法!益中公司仍旧办下去,专做信托。和甫!你接洽得有点眉目的十多万存款赶快去拉了来;‘储蓄’我们也要办。黄奋那边的消息,也交给和甫去联络。剩下一件要紧事,指挥公债市场,荪甫,这要偏劳你了!也只有你能够担当!”
三个人分手后,吴荪甫立即打了几个电话。他先和经纪人陆匡时接洽,随后又叮嘱了韩孟翔一番话。公债市场的情形很使吴荪甫乐观,幸运之神还没有离开他。可是他打算再听听女间谍刘玉英的报告,然后决定抛出多少;于是他又四处打电话找这野鸟似的刘玉英,他连肚子饿也忘记了。
十一点钟时,吴荪甫的汽车在园子里柏油路上慢慢地开动;车里的吴荪甫满脸红光。他要出去亲临公债市场的前线了!不料还没到大门,汽车引擎发生障碍,汽车夫摇了三次,那车只是咕咕地发喘,却一步不肯动。“这不是好兆!”素来自诩破除了迷信的吴荪甫也忍不住这样想。他赌气下了车,回到客厅里,但同时大门外忽然汽车喇叭响,一辆车开进来了,车里两个人是杜竹斋夫妇。
杜姑奶奶特为吴老太爷开丧的事情来找荪甫,她劈头就说道:
“明天要在玉佛寺里拜皇忏了。今天我们先去看看那经堂去。”
“哦,哦,二姊,就托你代表罢!我有点要紧事情。要不是汽车出了毛病,我早已不在家里。”
吴荪甫皱着眉头回答,眼看着杜竹斋,忽然想得了一个好主意:在公债上拉竹斋做个“攻守同盟”,那就势力更加雄厚,再不怕老赵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