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子夜》十九章,始作于一九三一年十月,至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五日脱稿;其间因病,因事,因上海战事,因天热,作而复辍者,综计亦有八个月之多,所以也还是仓卒成书,未遑细细推敲。
但构思时间却比较的长些。一九三○年夏秋之交,我因为神经衰弱,胃病,目疾,同时并作,足有半年多不能读书作文,于是每天访亲问友,在一些忙人中间鬼混,消磨时光。就在那时候,我有了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的企图。后来我的病好些,就时常想实现我这“野心”。到一九三一年十月,乃整理所得的材料,开始写作。所以此书在构思上,我算是用过一番心的。
现在写成了,自视仍复疏漏。可是我已经疲倦了,而神经衰弱病又有复发之势,我不遑再计工拙,就靦然出版了。
我的原定计画比现在写成的还要大许多。例如农村的经济情形,小市镇居民的意识形态(这决不像某一班人所想像那样单纯),以及一九三○年的“新儒林外史”,——我本来都打算连锁到现在这本书的总结构之内;又如书中已经描写到的几个小结构,本也打算还要发展得充分些;可是都因为今夏的酷热损害了我的健康,只好马马虎虎割弃了,因而本书就成为现在的样子——偏重于都市生活的描写。
我仍得感谢医生诚实,药物有灵,使我今日还能在这里饶舌!
茅盾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再来补充几句
出版社要求我写个新的后记。我以为四十五年前此书初版的《后记》已经说明了写作经过以及此书之所以成为“半肢瘫痪”的原因;那么,“新”的后记又将说些什么呢?但是出版社却提出具体的要求:说说此书的写作意图。
无可奈何,只好勉力试为之。
一九三九年五月,我在乌鲁木齐,曾应新疆学院学生的要求,作了一次讲演。当时的讲演记录后来登载在《新疆日报》的副刊,加了个题目:《子夜是怎样写成的?》解放后,外文出版局出版的英文本《子夜》把这个讲演记录的一部分译为英文,用《关于子夜》的题目登在本文的前页,算是代序。但是那次的讲演只是以《子夜》为引线,泛论了小说写作的如何必须有生活经验作基础,如何分析社会现象,确定主题思想,然后把握典型环境,创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要说《子夜》的写作意图,无非如此这般。但意图同实践,总有距离。就《子夜》而言,它能完成意图的百分之几呢?那么,具体地简要地说来,不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