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宝几乎同时也出声道:“顾……”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顾东篱便道:“你要说什么?”
宝沉默片刻,便说:“顾大人,你当初为什么会画我夫君画像?”
顾东篱心头咯噔一声,略顿了顿,便道:“我同你说过……我跟他曾认识。”
宝道:“我先前没留心,可是近我想……你画上人,穿好像很气派,我夫君从来没有穿过那样衣裳……”
顾东篱默然:“所以……”
宝道:“你画得真是我夫君吗?”
顾东篱不语,宝道:“皇宫里时候,你是不是……跟皇帝一样,想我认轮椅上人是我夫君?”
顾东篱见她明白,双眉皱起,他是个谨慎之人,何况此事关系非常,宝身份又极特殊,多说多错,便不肯多话。
宝见他不做声,便道:“其实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只是想认我夫君,然后跟他一块儿回家过日子……”
顾东篱拧眉思索片刻:“那你为何不认呢?”
“我不知道……”宝呐呐地,“我怎么做才是对。”
“你明明知道谁才是你真正夫君……可是为何你后又选择了‘他’?”顾东篱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个疑问一直存他心中,当时他同皇帝一块儿看着宝走向连世珏时候,那时凤玄脸色也极震惊难看,又带绝望之色,――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她竟又关键时刻转身。
宝眨了眨眼:“啊?……哦……我也不知道……”
她思索着,喃喃地如同低语般说道:“是啊,我明明认出轮椅上是他,可是心里却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叫,让我转身……一定要转身……”
顾东篱身子一震,宝定了定神,唤道:“顾大人。”
顾东篱“嗯”了声,宝道:“顾大人,现王府里有个王爷啦。”
顾东篱说道:“哦……然后?”
宝深吸一口气看向他,问道:“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顾东篱对上她眼睛,双唇再度紧闭。
宝犹豫着,小声道:“我、我听说他出事了,那个人……才去救他,后来就不知道了……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要是不方便说也罢了,我只想要知道……另外那一个人他现……怎么样了?”
宝心里头虽恼连世珏,但毕竟曾是她记挂之人,也是她名头上夫君,他生死存亡,她自是无法说放下就放下。
顾东篱皱着眉,心里狐疑不定。正欲说不说当口,却听得身后有人轻声道:“顾大人……您这儿呢,王爷等你半天了。”
顾东篱回头,却见黄公公拢着手,躬身身后一丈之遥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顾东篱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就来了。”
且说苏千瑶别了东篱同宝,一径便去书房,进门后见凤玄兀自看卷宗,便上前见礼,见凤玄神情淡漠,她便道:“王爷,您病体初愈,该多歇息才是。”
凤玄看她一眼:“多谢,王妃进宫可好?”
苏千瑶望着他冷清神色,一时有些心中意动,便道:“一切都好,就是听说太子又来府上了。”
凤玄道:“是,刚走。”
苏千瑶笑道:“说起来,方才臣妾外头撞见太子跟那个……顾尚书同乡,正好臣妾回来时候门口遇到顾尚书,此刻两人正说话呢。”
凤玄有些意外,抬眸望着她道:“哦?东篱来了?”
苏千瑶笑道:“是啊,正跟他同乡叙旧呢。”
凤玄听她语气似别有用意,便道:“叙旧?”
苏千瑶道:“可不是,王爷您没故而没看见,两个人站一块儿,那副样儿……”
“什么样儿?”凤玄渐渐觉得不妥。
苏千瑶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彼此有些不好意思似,可真没想到,顾尚书喜欢居然是这一种……”
凤玄这才明白,他心中震惊,手桌子上用力一按:“什么?”
苏千瑶看向他:“这个女人不是顾尚书外室吗?”
凤玄心头嗖地火起,却又生生压住,冷冷道:“胡说八道!”
苏千瑶怔了怔,继而心想:“他们要瞒着,自然是不肯直接告诉我。”便说道:“若是胡说,就当是臣妾多嘴了吧。”忽然之间环顾左右,“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奇怪……”
凤玄心里虽恼苏千瑶胡言乱语,但想到她说那些胡话,心里却一阵阵猫儿抓似,便垂眸道:“黄公。”
黄公公赶紧上前,凤玄道:“你去看看东篱怎么还不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跟按捺微恼。
苏千瑶见黄公公离开,正中下怀,便起身,款款地走到桌边儿上,望着他那俊美脸容,心猿意马地,柔声说道:“王爷,今日进宫我跟皇后娘娘说起你来,娘娘也叮嘱我好生照料你……”
凤玄见她靠近,便道:“多谢王妃,不过本王即刻要跟东篱谈些要事,你便先退下吧。”
苏千瑶一怔,继而伸手过去,轻轻按凤玄肩头,做拿捏按摩状,又道:“他一时半会又过不来,王爷就这么急着想让我走啊?”眼望着身边人,手指搭过去,身子也略微伏底,瞧着他冷清神色,心中越看越爱,越看亦越痒,“另外,臣妾还有件事……王爷您身体若是没什么大碍了话,晚上臣妾……”
苏千瑶轻声说着,嘴唇贴着凤玄耳畔,越来越近,正要把那句滚烫羞人话说出来,凤玄忽地扬声道:“来人!”
苏千瑶身子正躬着,几乎就要顺势凤玄脸颊上亲上一下,谁知凤玄却忽然冒出这声,她一时就愣住。
而凤玄说罢,书房门陡然开了,有侍卫从外而入,直挺挺站门口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苏千瑶直起身子,一阵尴尬,凤玄道:“送王妃!”
苏千瑶不可置信地望向凤玄,失声道:“王爷!”
凤玄不再理她,只是垂头又泛出一份卷宗,花花绿绿地像是什么地图,展开来便看,那侍卫上前一步,拱手冲苏千瑶道:“王妃请。”
“滚开!”苏千瑶按捺不住,发作起来,冲那侍卫喝了一声,又气不忿地回头瞪凤玄,恨不得就把他手中那些东西夺过来数扔掉,让他看着自己,然而看来看去,却终究是无可奈何,转身气冲冲地出门而去。
苏千瑶出了书房,往前而行,正遇见黄公公领着顾东篱回来,苏千瑶也没心思再跟顾东篱寒暄,径直就昂头而过。
顾东篱望着她脸带气恼之色,便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前头黄公公心知肚明,便咳嗽了声儿道:“谁知道呢,王妃镇日里脾气捉摸不定。”
顾东篱看着他那神色,道:“前头就是王爷书房了,该不会是又那生事了吧。”
黄公公忍着笑,这才道:“顾大人果然聪明。”
两人相视一笑,点到为止。
苏千瑶气冲冲往后去,走到半路,忽地听到旁侧屋内传出一阵笑声。
她心情不好,便见不得别人好,当下停住脚,正要生事,却听得里头有人说道:“你们看到了?真是古怪,王爷放着好端端地山珍海味不吃,偏吃那些粗糙玩意儿,听说今儿朝阳阁那位又给王爷做了包子,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哪里是一个奇怪了得?前日四夫人想要讨好王爷,亲自做了大补汤面去,谁知道王爷一口没吃,反勒令让四夫人吃了,四夫人吃了后,被那些进补东西弄得,流了一晚上鼻血,真是可怜……”
说是可怜,却是取笑语气,一屋子也是笑声。
苏千瑶听到这里,心中恼火稍去,忍不住便也笑了一下,她身边儿侍女本要喝止屋里人嚼舌头,见苏千瑶面露笑意,便也未曾开口。
此刻,那屋子里人便又道:“还有二夫人,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居然跑去王爷那,说朝阳阁那位打了她一巴掌,毁了她脸,让王爷替她出气呢,谁知道王爷瞧了她一眼,说……”
“说什么?”
“王爷说:这脸不是好端端地吗?然后黄公公就叫两个小黄门,足足打了二夫人十几巴掌,整个脸都肿起来了……哈哈,你们道是怎么样?原来那一巴掌根本就不是朝阳阁那位打,而是咱们王妃!”
苏千瑶听到这里,便皱了眉,只听得屋子里一阵鼓噪,有人道:“二夫人这果真是发疯了,王妃打,她却偏说是朝阳阁那位,比四夫人傻了……”
“她不是傻,她是聪明过头了,得罪不起王妃就咬别人……”
“还是王爷圣明,一眼就看出来二夫人撒谎,现二夫人还闭门不出呢,必然是因为脸上伤还没好,她本来说是人家毁了她脸,如今却是她自己找上去被毁,好生可笑。”
“说起来,王爷可真是挺护着朝阳阁那位……再者说,那位人好像不错,前日里左公公得罪了太子殿下跟王妃,那位丝毫也不怕,一心地维护左公公,啧啧,我听朝阳阁伺候她姐妹说,当时可是当着王爷、王妃、太子面儿,其他人都吓死了,独有那位,人家虽然是个村妇,不过既然是王爷说贵客,也算半个主子,这年头里,肯为了咱们当奴婢挺身而出主子可是少见很呢。”
“先前我瞧她打扮很寒酸,还瞧不起她呢,原来竟是这样好人……”
一干丫鬟太监们七嘴八舌说到这里,便唏嘘不已。
苏千瑶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把这些人绑下了打死才痛,她旁边侍女见状便小声道:“娘娘,要不要奴婢进去……”
苏千瑶转念想了想,道:“算了!也不急这一时!迟早我……”
且说宝同刘拓回到朝阳阁,左茗果真送了好些花生栗子等物过来,刘拓兴致勃勃地又开始炉子上烤东西吃。
宝陪着他,两人坐板凳上围着炉子,宝见栗子烤裂开了,便用筷子取下来,凉了些就剥了开来给刘拓,栗子香喷喷又甜,小太子满怀欣喜,吃得不肯停嘴。
宝又道:“这个不能多吃,吃几个就好了。”
有那些迟迟不开口栗子,被火烤吱吱作响炉子上颤动,刘拓便紧张道:“要炸开了,宝姐,你看是不是?”
宝被他说得也有些怕,道:“好像是,躲开着些……”刘拓靠她身边,兴奋且带一丝畏惧,宝便伸手将他抱住,两个紧紧地靠一起,不约而同盯着炉子上那枚颤动不休栗子。
旁边左茗看了,心中暗笑不已,见那栗子没有动静,忍不住便旁边作势吓唬喊道:“彭!”宝同刘拓吓了一跳,刘拓便笑骂他,却不像是以前那样动辄就暴戾地喊打喊杀了。
三个人正放松而笑,冷不防那炉子上栗子真个儿“彭”地响了一声,便飞了起来,三个人便又齐齐惊叫,惹得外头一干丫鬟仆妇也跑进来围着看,着实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