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整个府内重又鸡犬不宁起来。贾政已经完全慌了神,全不知如何应付是好,那边宝玉闻了信,从义学里急忙飞马回来,见府内正闹腾的无法,便上去同那堂官交涉,那堂官见他年纪小,便有些看不起,说话颇为傲慢,又不依不饶地说了些威胁言语,正说着,贾琏也赶了过来,便陪着宝玉同堂官说话。
正纷乱之中,外面有人说道:“北静王到,都察院林大人到!”竟是北静王跟林如海双双来到,那堂官本正在趾高气扬的,见了两个,便低了眉眼,对北静王倒犹可,见了林如海,格外恭敬,便急忙上前行礼。
三人寒暄片刻,林如海就温声说道:“方才静王进宫面圣,讨了旨意下来,念在贵妃新丧,荣国府又是世代忠良,因此只稍微抄检一番便是了,务必别惊动上下人等,尤其是些女眷们。”北静王也说道:“正是如此,不要惊扰了内眷。”
那堂官自然是无有不从的,便急忙答应了,此刻就把人都叫了来,搜过的便是搜过了,没搜的就此放过,生怕惹出事来。
本来这一场该轻轻揭过的,然而只因从凤姐房内搜出了些账簿之类,有关私放利钱的,倒是不好交代,然而因两员大臣在,堂官也不敢放肆,只稍微说要有人抵罪才好,贾琏见状,少不得就替凤姐出首了。
那堂官得了交代,就不再多说,便押了贾琏要出门去,宝玉上前,拉住他袖子,说道:“哥哥放心,我定会想法儿救你出来。”贾琏点头,两边人便推搡着出门而去。
这里头,贾政急忙相谢两人,北静王便说道:“这事来的突然,只不过幸好是有惊无险,多亏林大人同我一并进宫求情,圣上才特许从轻发落的。”
贾政又说了无数好言语,林如海道:“只是一番小小惊吓,不必放在心上。”又安抚了贾政一番,两人才要离去,宝玉便也躬身相送,如海说道:“可惊到了么?”宝玉说道:“劳姑父惦念,倒还好的,幸而有姑父跟王爷援手,有惊无险就好了。”如海见他虽然面带焦急之色,但并不见仓皇惊恐,便微笑点点头,同静王两个出外而去。
此后,贾家便想法儿把贾琏给救了出来。经过这一番惊吓,凤姐又羞又怕,便大病了一场,从此心力交瘁,也不能再管府内之事,便把那些争强好胜的心给熄了,只想安安稳稳过些日子罢了。
又过了月余,这抄家的风波散了,宝玉同黛玉的亲事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成亲这天,上门恭贺的宾客亲戚数不胜数,各路王侯亦纷至沓来,纷纷恭喜,满城惊动。
宝玉自得了同黛玉定亲消息那一日,就暗暗盼着这天,没想到中途杂事倍出,终于熬到美梦成真,真宛如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走完了一般,自然也是格外高兴。
外头吹吹打打的将新人接进门来,喜堂上再三拜了,便送入洞房来,喜娘将合卺酒之类布置好了,又说了诸多吉祥话语,便退了出去。里面洞房格外寂静,宝玉同黛玉两个面面相觑,宝玉望着头顶大红盖头之人,看了半晌,终于叫道:“妹妹。”
里头的人不答应,宝玉忍不住,轻轻地便将黛玉的盖头给掀开来,露出底下头顶凤冠的美人,果然是秋水为眸,眉似远山,低头含笑,半羞半娇,不是黛玉,更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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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听了宝玉的话,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只因看了迎春之事,未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且如今院子里姐妹都纷纷有了归宿,迎春和离,宝钗嫁了,如今连黛玉也定下来,这三个在家的女儿之中,迎春和离,接下来,自然就是她了……探春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自会想的多,因此常常不安。
如今听了宝玉如此说,探春一颗心才稍觉欣慰。
两人说了一会话,探春自回去,宝玉想了想,回头看看所来之处,黛玉还未曾出来,想想贾母房内的热闹,不知为何,他也不想再回去,就自己先回怡红院。进了门,见丫鬟们都凑在一起,笑嘻嘻的,十分快活,连花惜也在其中,说说笑笑。
宝玉心境十分复杂,也不知为何。最初得知消息时候,狂喜到诚惶诚恐,以至于患得患失的,如今慢慢地那狂喜及得失不安的心境竟有些平复,一直进了屋,却只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花惜见他回来,便满面春风迎了上来,说道:“二爷回来了。”身后丫鬟便也上前伺候。宝玉答应一声,随口问说道:“在说什么?”
花惜就笑着说道:“他们在外头听了信儿回来,也不知真假,二爷回来了,正好问问……听说老爷那边张罗着要给二爷定亲了呢?”秋纹麝月几个丫鬟听了,都面有喜色,彼此相看。
宝玉听了这个,便一笑,这才重有了些喜意,说道:“你们倒是知道的快,连我也是方才听闻一星半点的,也不真切,没来得及说,就从老太太那边出来了。”秋纹便道:“这样大事,二爷怎地也不打听清楚了,我们还想问问二爷呢。”麝月也说道:“正是的,我们一团儿瞎猜,正想等二爷回来问个清楚呢。”
花惜见他神色淡淡地,仿佛兴致不高,心中诧异,就冲两个丫鬟使了眼色,其他人便鱼贯出去。花惜才问宝玉说道:“怎地,二爷难道不高兴的?”
宝玉这才说道:“怎会?只不过……”先头实在是太过高兴,竟有些“喜极而泣”,如今同探春说了话,不知为何心头竟多想了许多事情,竟生生地把先前那轻狂之喜压了下去,到不能说不欢喜,只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格外郑重之意了。
花惜打量宝玉神色,见他眉宇中的确是透出喜色的,然而却又分外凝重,全然不似平常,若是平日得了什么令人欢喜之事,他定要飞奔左右笑语喧喧告诉的,哪里像是如今这样沉静?
花惜心头暗暗惊讶,便问道:“二爷可知道老爷想给二爷定的是谁家小姐?”
宝玉听了这个,嘴角一动,便又透出一丝笑来,说道:“袭人姐姐听的是哪个?”
花惜见他仍旧十分“蛋腚”,心中惊诧更甚,便说道:“还有哪个,我听闻,是咱们林姑娘呢。”
宝玉听说到黛玉,心情格外舒畅,情不自禁,终于就笑了一笑,轻轻地松了口气。
花惜察言观色,见他分明是高兴的,可又不是如昔日那般,就问道:“怎不见二爷大喜呢?”宝玉凝眸想了想,说道:“怎会不欢喜的?只是我这心里头格外的宁静欢喜,却不能为外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