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陛下惦记, 父母兄嫂都对草民很好。”阳焱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 随后叹道, “此事草民不委屈, 真正受了委屈的该是左阳仪才对。”
皇帝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若他所言是出于真心, 那么足以可见赤子之心, 若是伪装,能装得如此完美不露一丝痕迹也足以见得他的本事, 无论哪种都可以证明此子绝非庸人。
“难得你遭逢大难还能如此豁达,”他没有深究,拿起案上的话本, 道,“想来你也知道朕寻你来是为何,你这本书可是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啊!”
“是,草民知道。”阳焱微微抿着嘴,面上带着几许激动几许羞涩,“草民初时写话本只是见家中贫寒,不愿做废人拖累了家人,后来心有不甘便将多年琢磨的东西写了进去,不想竟惊动了陛下。”
说到不甘之时他眼中难免带了丝黯然,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意:“但是能以另一种方式一展所学,草民也算心满意足了。”
皇帝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提起了其中几条未能实施的计策,然后略为失望地发现这些真的只是他的不成熟的想法,包括那些被证实可行的法子,起初也只是源于他的奇思妙想而已。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没用了,相反考较了一番他的学识之后,皇帝更加认定此子可称为一枚璞玉,经过磨砺之后必定能大放异彩。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少年的腿,心想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得起这个被打磨的过程。
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提出可破格提拔他入朝为官,却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多谢陛下的美意,不过草民如今志不在此。”阳焱神色自若,仿佛他所拒绝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一国之君。
皇帝并没有因此发怒,只面色淡然地问起了他今后的打算:“阿焱莫不是准备日后都以写话本为生?”
阳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道:“陛下,实不相瞒,近年来草民除了写话本外,还有在教导几位兄长和幼弟读书,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颇有些天赋。”
“草民心里有个想法,想建一所书院,为我朝培养人才,也算是尽些绵薄之力,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你的志气倒是不小,”皇帝略有些吃惊,“你可知道建书院并非你想像得那样简单?”
苏家的事早有人调查清楚呈上案头,他自然知道苏家几兄弟被他教导得不错,不过那是在苏家人信服他,并且眼界有限的前提之下。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哪怕他是闲云居士有着不小的名气,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话本子写得精彩,要想以此吸引学子前来求学却没太大的可能。
而且一家书院总不可能只有一个老师吧?那些名师大儒能愿意到他手底下任职?皇帝摇头感叹,少年人想得未免也太天真了。
“草民明白当中的困难,不过草民只是立志如此,并非想立即就将书院建成了。”阳焱说着从椅侧掏出几本书,恭敬地垂首举在头顶,“草民这里编撰了一套启蒙教材,还想请陛下帮着掌掌眼。”
虽然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不过看在正是他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提出了些利国利民的建议,而且见他确有些才华,皇帝对他还是多了些耐心,挥手示意太监过去将书呈了上来。
将书本拿到手中,见到封面上的几个大字,他便先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字”,忆起当年他还是晋寿侯府世子之时,自己听闻他少年中举高居榜首,还曾夸过他一句的。
假若他未曾跌落山崖双腿俱废,哪怕是回到农家想来也会继续走科举之路,以晋寿侯之性情该会从旁扶持,未来朝中也能多一良臣,但他经历磨难之后竟然改了志向。
皇帝心里有些可惜,翻开书时不免有了些期待,结果一看就先惊“咦”了一声:“你这墨点横线是用来断句的?”
“回陛下,草民将之称为符号。”阳焱面色平静地答道,“如今夫子教导学生之时全凭自己的理解断句。”
“可各人的水平不同,难免会有人断句错误,夫子自身都断错了句,学生自然也跟着学错了,如果能统一断句的话,就不会出现此等情况。”
“想法不错。”皇帝淡淡地说了一句,剩下的“不过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没有断错句?”没有说出口,继续往下看去。
很快他就发现全文还真没有一处断句是不合理的,而且这书全是一些日常会用到的字,并且编成了有意义的小故事,比起现如今常用的那些启蒙书籍简单易懂许多。
“你很不错。”五册书看完之后,皇帝彻底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虽然只是浅显的启蒙书籍,但是从中可以看出他的知识很扎实,而且完全活学活用了。
有些庆幸之前没有将轻视的话说出口,不然以后说不定会自打嘴巴,那就丢人丢大了。
皇帝这下还真的对他起了期待之心,合上书目光炯炯地看着下面的少年:“苏阳焱,朕可以承诺等你名气足够之时替你修建书院,任你为院长。”
他脑中一转已经明白了少年心中的打算,如今“闲云居士”已经有了名声,但想开院立派还不足够。
但他若是将此启蒙之书发布出去,甚至以后再有更高水平的著书,迟早能累积足够的名声,顺利的话恐怕用不了几年便可以达成目标。
或许他还真的可以期待,少年许诺成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