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仍然是疼痛的,可是在看到这只巨犬后,却仿佛安了心似的。
巨犬浑身湿淋淋的,一身威风的毛发狼狈地贴在身上,是它把他从水里拖出来的。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抚摸巨犬的脑袋。
巨犬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慢慢垂下头,蹭了蹭他的手。他经不住想要笑一下,可那黑色的头颅忽然合上了眼皮,安了心似的,失去了力气。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小将军!”
云苓脑中轰然炸响,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呼喝搜山、兵刃交击。残破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现。
这里是隋国境内,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剿匪。
可是军中有叛徒——不一定是山匪的叛徒,也可能是朝中的叛徒。这世上世族勋贵蓄养部曲伪作匪徒,劫掠四周以肥自身的并不少。他此次已经从这些山匪的行动中发现了相应的蛛丝马迹。
不论那叛徒是哪一方的人,结果都已经显露了出来。他孤军深陷,被人围攻,除了小将军,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然而纵使他武艺超群、小将军凶猛悍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陷入几十个人的包围中,也是几乎无法逃出生天的。
他跌落深潭,被冲撞得闭了气,若不是小将军将他拖了上来,恐怕就要淹死在里面了。
可小将军也受了伤,那些血……有他的,也有小将军的!
他顾不得身上疼痛,伸手揽住怀中黑色的巨犬,去摸它身上受伤流血的部位,确定好伤情后,咬着牙从身上撕下衣料给它包扎。
小将军……这么重的伤,它是怎么把自己从水中拖上来的?
不要死……
“不要死……”他喃喃哀求道。
可那只强壮的巨犬,呼吸还是一点一点微弱了下去……
云苓睁开眼,清晨时迷蒙的天光落在她脸上,晃得她目中水光模糊。梦中的伤痛在醒来后就不见了,可是胸中的悲意却闷胀难忍。
“丁芹……”她声音哑道,“我想起它来了。”
“它叫小将军……”
八百年前,隋国有一将军,身边常随一黑色巨犬,戏称之小将军。巨犬身形甚巨,时人以为妖异……
在牧巢遇到小将军的时候,它就已经很大了,不只是体型大,力气也大,一爪能抓断粗木柴。可再厉害的爪子,也是抓不断铁网的。
那是黑犬最狼狈的时候,人们恐惧它,一只狗怎么能这么大?怎么能这么可怕?它能够一爪抓断胳膊粗的木柴,是不是也能一爪抓断人的胳膊?它的利齿狰狞参差,那是用来撕扯血肉的!
人们怎么能不害怕呢?畏惧一切能够杀伤自己性命的东西,那是自远古从骨血里留下来的本能。人类如此、鸟兽如此,世间生灵无不如此。
可人与鸟兽虫蛇终究是不同的。
鸟兽虫蛇若遇天敌,便会因为畏惧而躲避。
人类最初或许也是这样的,可是没过多久,人们就学会了另一种方法,一种更直接、更有效、更安乐无忧的方法。
老虎吃人,便把老虎打死,世间无虎,便再也不必畏惧虎。毒草害命,便将毒草焚去,留下沃土,正好可以播种良种。
这只巨犬太过妖异,它的爪子比老虎还要有力、它的牙齿比匕首还要锋利,它可以轻易拍断一个人的骨头,也能够咬断一个人的喉咙,那双兽瞳里的凶悍气,能够直接吓哭幼小的孩童。
人们畏惧地看着它,可人们还是想办法捉住了它,用铁网困住它,于是任那锋利的四爪再怎么挣动、任那可怖的头颅再怎么咆哮,都无法再伤害人了。
可这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