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妇疯得太久,疯到人们几乎已经要忘掉她的名字,疯到人们已经没有心力去看顾她。死在河水里,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但等到答话的人抬起头时,却看到了一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他在对视中感受到了痛苦,但不是因为那目中的火焰,而是他本来就有,却被刻意遗忘的痛苦。
好像那火焰,烧透了一层厚重麻木的壳,被埋葬已久的苦痛就从裂缝里钻出来!
但那苦痛是如此的鲜活,几乎要和那火焰一起燃烧起来!可是还差着点什么……还差着点什么……
……受神庇护,风调雨顺;惹神厌怒,洪旱反复……
……河神夫人是去给河神老爷做夫人的,金童玉女跟着一起去,是去河神老爷那享福的……
……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区别。不过,如果信了,心里会好受一点……
是吗?是这样吗?
但她选择苦痛!
那双黑邃欲燃的目看着河面下巨大的阴影。
我记得你,河神。
我记得与家人生离的苦痛;我记得不能呼吸、皮肉被消化、骨骼被挤碎的苦痛;我记得魂魄沉在水底不见日光寒冷刺骨的苦痛;我记得祭品不足,洪水滔天,哀鸿遍野的苦痛!
我已死在你口中九次。
我记得你,从来就没有什么河神!有的只是河妖!
……
祭河神的小船漂向河中央,岸边的乐声既像是喜乐又像是祭乐。
小船顺着水流飘走,渐渐过了一道曲折,被山掩去了痕迹,于是再也看不见了。
祭祀已经结束,人们站在河岸,木然地吹着乐曲、唱着祭歌。对河神的祭祀已经结束,但这是送行的歌谣。
可是河面突然翻涌起来。
“水、水……快看河水!”有人惊怖地问道。
河水剧烈的翻滚着,一浪高过一浪,凶猛却毫无规律,有时两道高浪相击在一起,水花破碎落下,像一场间歇的暴雨。
“河……河神老爷发怒了!”
“那……那是什么?!”
一条头颅像屋舍那么大的巨蛇突然从河水中昂扬立起上半身,剩下的躯体隐在河水里疯狂地翻滚着,粗壮的蛇尾扫过两岸的山林,霎时山石崩裂树木摧折。
一只苍白的手从蛇腹中破出,向下一划,在刺耳的鸣响中,将蛇腹生生剖开!
嫁衣如血、目烈似火。
十世的苦痛、十世的怨戾、十世的愤怒,汇作滔天的鬼气!
你喜欢活祭是吗?
磅礴的怨煞凝结成阴云,将天空都遮蔽。
蛇腹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森冷的蛇目中燃起怒火,蛇尾一摆,便是滔天巨浪以巨大的威势狠狠拍下。
你也会生气是吗?
阴寒的鬼气寸寸弥漫,将浪涛尽数挡在外面。
巨蛇阴冷的目中显出嘲弄的神色,蛇尾又一次昂起,向着人们所在的祭祀之所砸下。人们绝望地看着那能摧山裂石的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