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唱“天命玄鸟,降而生汤……”
然而等火山异常的力量终于平复的那一天,玄鸟带着一声最欢悦的高鸣冲出火山时,却只见到了繁茂的密林。
……宅殷土芒芒。
这本是一片繁茂的土地,高台仰天,立柱如树。汤人以玄鸟为图腾,因以喜高楼。
然而此时,那些饰玄鸟纹的庭楼垮塌了,那座高仰于天的高台残破了,唯有那雕刻着玄鸟的石柱,它横倒在碎石之中,几乎被野草淹没。
火山带来的丰厚土壤在殷土上滋养出丰厚的密林,但是汤人……不见了。
玄鸟在殷土上一圈又一圈徘徊着,没有汤人,一个都没有。他感受不到那血脉亲近所带给他的温暖,世界仿佛突然变得空荡。
玄鸟在空中燃着热烈的火焰,可是身后再也没有了其他羽翼温暖的汤人。
他突然感觉到了寒冷。
玄鸟落于高台之上,但曾经汤人们建给他歇脚的石柱已经倒塌了。野草和藤蔓将它淹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他扬爪拨开那些纠缠的藤木,带起一片草藤碎叶,还有一颗白色的……颅骨?!
玄鸟疯了似的在地面上伏行,用羽翼与利爪一片接一片地掀开那些覆盖着地面的杂草藤灌,无数残碎的骸骨埋在泥土之下,翼骨折断,双目空荡。
这些他在无数年疏导火山滋养出的殷土之下,遍布汤人骨。
是谁?是谁?!是谁干的!
可尸骸已朽,无人应答。藤蔓缠着肋骨,根须裹着残翼,唯有从眼眶中生出的野草,在风中对着玄鸟摇晃。
他们已经死去许久许久了,久到不必有人掩埋收尸,就被火山的土壤与自此生出的繁茂之林淹没。
玄鸟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相连搏动的血脉,再也寻不到哪怕一个汤人。
这世上掌火喜阳翔于殷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
“天命玄鸟,降而生汤……”玄鸟举起酒坛。酒坛上没有燃着火焰,那酒液是冷的。
那天他收敛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汤人遗骨,将他们尽数葬于高台之下。
他在高台之下,挖出了汤人埋了一年又一年的酒……
“这世上已经没有汤人了,”羽衣暗红的玄鸟抱着空空的酒坛醉倒在祭坛边,“又何来天命玄鸟呢……”
玄鸟已经跟随神明许久了,自玄清教建立那一天起,至地府将成的今日,千年万年,一直是玄鸟在打理玄清教,但神明从未替他重新延续过那些本不该断裂的因果线。
不是不能,而是……
神明饮下杯中酒。
断裂过的因果,哪怕再重新续上,始终也是不一样了。有些时候,重续因果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有些时候……不续更好。
玄鸟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的所求,只是在地府建立之后,抛却此身,重入轮回……
酒液入喉。
梦境轰然破碎。
漓池转头,看向木头。
在木头身上厚密晦暗如茧的因果线中,隐藏着无数断裂的因果线,它们只剩下一截短短的断茬,却还不甘地强牵着。
“……但愿人长久……”后李吟唱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唱着,许久之前,李氏尚在的时候,他便听李氏族人这样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