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没有告诉她你遇到的是什么麻烦?”丁芹问道。
柳穿鱼点头。
丁芹皱起眉来。药要对症下,那画师并不知道柳穿鱼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能直接给出解决的办法呢?
“她教了我该怎样用自己最强烈的念头点灯。”柳穿鱼道,“那点起的灯,就会有想要的效果。我那时想要乌梅离开阿桃,想要我们的生活恢复平静,就像、就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一样。”
丁芹看着手中的灯盏,心中恍然大悟。不管那盲眼画师是以什么方法做到的,她使人以心念为油膏点起了灯盏。
这世间最高明的藏匿方法,要么是使之微毫到极致,要么是使之广大到极致。这燃料是心念,亦是人的欲求,在人间红尘滚滚处,这一盏灯火的力量,便如同在海水中倾倒一杯盐水、在沙漠中撒下一抔黄沙。鱼在海中是觉察不到那一杯盐水的、蛇在沙中也发现不了那一抔黄沙。她们身处这滚滚红尘中,自然也无法觉察这一盏灯火。
“但这灯的效果和我希望的不太一样,我想要乌梅离开阿桃,但我最多只能点起九盏灯,而这九盏灯并不足以让乌梅离开,只能压制它。因为我念着阿桃,所以能够感觉到她有没有点灯。”柳穿鱼继续说道,“我心中着急,就常常去请教那位画师,她也一直教我,但从来不收财物。”
柳穿鱼心中对那位画师是有着感激的,可丁芹和白鸿闻言却皱起了眉。
“这法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柳叶桃担忧问道。
丁芹点头,对柳穿鱼严肃道:“这点灯法你以后不要再用了,也不要教给任何人。”
柳穿鱼急急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点灯法只有用善的心念才能点燃,画师在教我的时候就说过了,她还让我试过,如果心中起的是恶的念头,是没法成功点燃灯的。”
“什么叫善的心念呢?”丁芹问道。
柳穿鱼一下语塞,一时找不出个恰当分明的定义来。
“你并不真的明白什么叫善。”丁芹摇头道。
她指着手中的灯,说道:“你为了救阿桃,想要乌梅离开。你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你用这两个念头点亮了灯,可这带来的结果是好的吗?”
如果没有丁芹和白鸿插手,乌梅要么被灯火的压制激出狂性,怨戾大增,要么像鶌鶋一样被强行驱逐,因果难了。
而这些,原本只是对两个魂魄进行供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柳穿鱼默然无语。哪怕她不明白因果,但出于她自己的心,也并不真的想伤害乌梅。
丁芹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能说的吗?”
柳穿鱼点点头:“那位画师,她叫昌蒲,她教我这些并没有收取财物,只是让我帮她找一个人。也不用特地去找,只是如果见到了,或得到了什么消息,通知她就行了。”
柳穿鱼取出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貌栩栩如生,线条细腻鲜明。
“她告诉我说,这个人叫仰苍。”
第94章
仰苍盯着面前的灯火,忽然长叹了一声。
“我错了。”仰苍说道。他的面孔仍然是平静的,眼睛里却染上了悲意。
愿望与欲求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是有的。欲求必有私心,愿望可无所求。
明灯教的一盏心焰,只有用最纯粹的一点慈悯之愿才能点燃。但对于尚且无法长久点燃这一盏心焰的初入门者来说,借助外物也可以暂时使用术法的力量。就像老汉与有应公们借助木雕,柳穿鱼借助蜡烛和油灯。
对于一弹指间能够产生三十二亿百千个念头的凡人来说,心念常常生灭变化,想要恒常点亮这一盏心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才会有粗浅的法门方便入门。对于凡人来讲,愿望与欲求常常是混杂在一起,只要是趋向于善的,便可以修行此法了。
就如他可以解析明灯教的基础修行法,将之因材施教改为雕刻木像之法一样,或许也有人可以将明灯教的修行法解析修改,以欲求之念燃起灯火伪装成明灯教的心焰,瞒过他的眼睛。
仰苍忽然双手合捧,捧出一盏灯火。他掌中盈盈一片清亮的灯油,像融化的琥珀又或是剔透的蜜脂,在这捧清亮的灯油中央,点亮着一束小小的火苗。
这一束大概只有一个指节高的火苗,明亮却不刺目,暖黄的光明照亮了灯焰下清亮的灯油、照亮了破庙中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庙外的方圆十丈。
在被照亮的地方,竟没有影子诞生出来。就好像在这光明之下,四周变成了一个琉璃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住光明的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