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须肃容,一手将白骨刃横在胸前,一手慢慢拂过刀身,向解廌一礼。
解廌闭目,刀光凄白。
巨大的身躯无声倒下,在盛着月光与血色的湖面上轰然散做破碎的流光,流光飞散,轻盈地落到寨民们身上。
铃杖跌落,铃音乱响,揾察已经跌倒在湖边,捧着落在他胸前的流光,张着嘴,无声地哀恸。老祖母扶着达乌的手臂颤抖着,闭着的眼睛止不住地滑下泪。
从解廌倒下的地方,染着血色的湖重复清澈,向着四周扩散开,直到将整座湖都重新化作洁净、明亮的模样。
湖水皓皓,勿汶勿浊。明镜皎皎,勿晦勿瞢。
塞尺所茇,塞尺所憩。
如明镜一样皎洁清澈的湖水上,忽然倒映出解廌的模样。
女须的刀尖垂入湖中,磅礴轻灵的鬼气没入湖中,解廌之影由虚化实,浮出水面。他睁开眼睛,一双暗青的目,透彻如琉璃。
“执念深重,便化鬼类。”女须收起了白骨刃,“你神通还在,但要重新修行了。”
解廌怔了片刻,目光缓缓看过岸边的人们:“原来……我还有这样深重的执念。”
借鬼王纯冽之杀念涤清躯体之怪异,肉身修为虽然一朝散尽,却也彻底摆脱了别初年设下的控制。
可舍去了肉身,便也舍去了血脉。
格罗瓦看着湖中已经化为鬼身的解廌,却只觉得胸中空洞洞的难受。寨民们又见解廌之形,止住了哭泣,还沾着泪的脸上却一片哀茫。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个亲厚温暖的、与他们相连的血脉,已经逝去了。
解廌还是解廌,却已经不再是图腾了。
“既然未入轮回,那背后之人或许还会觊觎你。你若无去处,可以暂住于我的鬼域之中。”女须道。
揾察仍跌坐在湖边,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眼中甚至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可他的衣裳下摆已经被湖水浸透了,却也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只盯着湖中的解廌。
“我没有收回你的神通。”解廌琉璃目落向他,声音仍是那如山岳般的稳固。
“那力量在血脉中,你只是一时心被蒙蔽,所以无法觉察它。”
解廌最后看了一眼寨民们,便随着女须一起踏入了幽冥。如鬼王所说,他如今修为尽散,再留在这里,只会招祸。
湖面上变得空荡荡的。
“我们没有图腾了吗?”格罗瓦哀茫地大睁着眼睛。
格玛娃揽着他:“不,图腾一直都在。”
她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就在这里。”流淌在他们的血脉里,永远在他们身边。哪怕有时迷失了,但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图腾一直都在。
揾察已泪流满面。
……
旧事已毕,残局已解。
后有召湖蟹将军听闻此事,不由慨叹: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血祭呢?
可这件事对于寨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作出选择的事。
遇到问题都去祈求图腾,可谁来心疼图腾呢?
图腾如是,神明如是。
香火缭缭,盛如云霞的祈愿当中,有多少是为求己事,有多少是心念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