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卷土重来(四)

玫瑰战争 林笛儿 8390 字 4个月前

那时候,柏远还只是一个小办事员,工资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万是个巨大的,但这能洗去燕南南带给他的耻辱吗?

正如他所说,人不能错一次,错了就错过终生。

“这和案件有关吗?”池小影抬起头。

警察不自在地一笑,“有一点关系。”

“他是我学长而已。”她从包里把房产证、土地证和钥匙拿了出来,“这些只是他想圆个梦而已,但梦就是梦,不管做得多美,总要醒过来。”

“这些不涉及到脏款,你可以收下的。”

池小影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手机上显示时间是凌晨二点,她出了警局,看见宣潇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她,她当时眼里就涌满了泪。

她走过去,宣潇站起来。

两个人并肩,默默走了一会儿。

突然,宣潇回过头,对着她的脸腮,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掌声轻脆得在冬夜里回音久久。

“你这个龌龊的‘女’人,在我面前摆出一幅清高圣洁的面孔,背着我却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恶径。你宁可卖给柏远,为什么不能卖给我呢?干吗要离婚,是不是怕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实面目,还是你对美丽的初恋从一而终?可惜你这样的决定下得太晚了,柏远他死了,死了,扔下你不管了,以后你是不是要死心地回到我身边?告诉你,我不捡破烂的。你不是喜欢钱吗?明天我会让陈律师买下你手中的股份,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说完这话,他转身冲进了夜‘色’之中。

池小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静静立了一会,竖起衣领,裹好围巾,对着清冷的星空狠吸了一口冷气。

爱情是一首美丽的歌曲,也只能唱给懂的人听,否则的话,便是一堆噪音。

她想起昨天、前天,两人重归旧好,对未来说的一句句憧憬,对过去一声声的抱歉,时光没有把那一刻停驻,因为它有一双‘洞’察未来的眼睛,知道那只是昙‘花’一现。

她怎么就傻得去以为那是真的呢?

池小影哑然失笑,在笑的时候泪流满面。

57

池小影是腊月二十七回的家。

小县城里年味已经很浓了,大街上走几步就看到卖糖葫芦和气球的小贩,放假的孩子追在后面又叫又闹的。好多商家在大‘门’廊上挂上喜庆的红灯笼,一些大超市的橱窗里则贴着各种食品的促销广告。

印像中,妈妈在过年前的这几天,特别忙碌,五点多就起‘床’了,把糯米磨成粉,做年糕,炒瓜子‘花’生和米‘花’糖。所有的点心都自己做,一屉一屉蒸熟。厨房里整天都是水汽腾腾,鲜活的‘鸡’鸭叫声此起彼伏,鱼在浴缸里跳跃,锅里的汤煨得正浓。。。。。。就是爸爸走了后,妈妈每年这忙年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这一幕幕画面,在此时,成了缝补她碎裂的心的一缕缕丝线。

池小影站在楼梯口,用手作梳,理了理头发,扯了下嘴角,装出一幅开心的样,往家里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异口同声的,“跌了,跌了,抛。。。。。。抛。。。。。。”她心一沉,缓缓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一客厅的老头老太,纷纷回头,不耐烦地直拧眉,看到是她,才‘露’出了点笑意,“小影回家啦!”

夏秀芬----坐在电脑前的‘操’盘手忙里偷空地瞟了她一眼,“股市年三十都开盘呢,你们咋放假这么早?”

池小影苦涩地扁扁嘴,“我请假回来陪陪妈。”

“我有这么多人陪,忙着呢,回来就回来吧,自己找点吃的去。”夏秀芬说完,又全神贯注地看向电脑,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池小影莫名其妙地发冷,进房间放下行李,到厨房看了看,冷锅冷灶,灶台上一碗稀饭冻得凝凝的,也不知是哪天煮的了。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只‘鸡’蛋,啥都没有。

她朝外面看了看,‘唇’抿得紧紧的。快手快脚地淘米煮饭,然后蒸‘鸡’蛋。锅里飘出饭香时,客厅里的老头老太还没有散,一个个脸如土灰似的,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了?”池小影探过头看了眼屏幕,一片碧绿。

“大盘突然跳水。”夏秀芬两眼发直,语气无力。

“什么叫跳水?”池小影不解。

“唉,就是刚刚涨势正好时,突然暴跌。”

“股市不是有涨有跌吗,这很正常,说不定明天就会涨回来的。”池小影安慰道。

夏秀芬苦笑,“你知道这一阵跌了多少点吗?”

池小影摇摇头。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夏秀芬站起身,对着哭丧着脸的老头老太们挥挥手,“都回家去吧,那钱放在里面不会少,以会总会涨上来的。明天咱们再来等等。”

“妈,今年过年怎么啥都没准备?”

夏秀芬白了她一眼,“我哪有时间,再说又没其他人来过年,我们母‘女’俩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池小影听得心里面一堵,饭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夏秀芬只顾想着股市,根本没注意到池小影的表情,更没发现池小影瘦得脱了形。

没等陈律师找上自己,池小影先找上他,把签好名的股权赠予书放在他桌前,告诉他自己认真读过经济法了,以后宣潇工作室的一切和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陈律师看着她,心虚得直咧嘴。

她是在宣潇工作室所有的人下班后,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走的,工作室的公章和印章留在‘抽’屉里,很守诺的,没有与宣潇打过照面。

二天她去银行取钱,发现卡里多了一笔钱,数目不大,估计是自己在宣潇工作室工作一个多月的薪水,她没打电话过去问。

取了钱她就去了设计院。

在院长办公室坐了半天,看着一脸慈祥的院长,她忍不住哭了。

“都怪我,不该放你走的。”院长非常内疚,“我本想之美,夫妻总是劝合不劝分,唉,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性’格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会改变这么快呢?”

“院长,不要这样说,我不去试过、努力过、等过、主动过,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呢?说不定我会傻傻地一直等下去,现在我再也不要等了。”她哽声说。

院长不舍地看着她,刚好新来的秘书到现在还接不上手,看着池小影神情恍惚的样,让她隔了年回来继续做秘书,年前就不要上班了。

夏秀芬二天继续奋战在屏幕前,四周被老头老太围的水泄不通,池小影问句话,她都没空搭。

池小影索‘性’什么也不问了,一切自己作主。

不管几个人过年,年还得有个年样,尤其今年更要有。她也想让自己忙碌点,手上有事做,脑子里才不会胡思‘乱’想。如果一停下来,她真的怕自己会崩溃。

他不是早说过,这世上少了谁,地球照转。

没有爱情的‘女’人,年也一样过。

瞧着天气不错,池小影把家里的被褥、窗帘全拆下来洗了,然后把除了客厅以外的每个角角落落都清洗了一遍。

腊月二十九上午,池小影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斗志,去超市买了一堆年货,鱼、‘肉’、饺子、汤圆,还买了五幅对联和一个巨大的中国结。马路上到处是慌慌张张的车辆和行人,都赶着往家跑。池小影心想,人不管在多远的地方,心里面总有个家,有家都好呀!

她拎着年货回到家,一屋子里的人只顾着关注大盘走向,没一个搭理她。她把洗好的被褥铺好,窗帘挂好,然后就呆在厨房里忙碌。忙忙‘操’‘操’一个白天就过去了。

晚上做了简单的晚饭端出来,发现夏秀芬已经回卧室了,她敲敲‘门’,夏秀芬说累了,没胃口,不想吃,声音闷闷的。

池小影年三十上午开始准备年夜饭,差不多时,她贴对联,把每扇‘门’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客厅的墙上挂着中国结。她不‘抽’空跑了趟墓地,在父亲的墓前放了束白‘花’,烧了点纸钱,静静坐了会。

回到家时,老头老太们不在了,夏秀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电脑前,池小影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回声。

池小影推了她一把,她哇地一声突然放声痛哭。

池小影吓得蹲在她面前,“妈,怎么了?”

“小影,怎么办呢?跌了好多,好多,妈很怕。”夏秀芬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妈,没事的,再跌也就五万块,我们还承受得起。我听别人说明年是奥运年,经济大好,股市一定会涨呢!”

夏秀芬突地抬起头,大睁着眼,“是的,明年要开奥运会,经济会好?”

“嗯,奥运会会给许多行业带来发展的机遇。”

夏秀芬突地破涕而笑,双手直拍,“那就好,这样妈妈就不担心了。唉,这一年,妈,好背,‘女’儿好端端的离了婚,股市涨到六千点,突然又大跌。希望明年是个幸运年。”

池小影哭笑不得,“妈,这两件事能扯一起吗?离婚是我个人的事,股市大跌是国家的事。”

“对我来说,都一样。”

说着,遥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大冬天不该啊!冷不丁窗外炸响一个东西,五彩的火‘花’照亮了一小截天空,是焰火。跟着就明白远处响的其实是爆竹。窗外的焰火源源不断,像一棵绚丽生长的树。又一声巨响,地板哆嗦一下,玻璃哗哗地响。

池小影把做好的碗碗碟碟端进客厅,还拿了酒,和夏秀芬面对面坐下。两人吃了几筷,夏秀芬对着左边的位置叹了口气,“今年少了双筷子。”

池小影正吃着一口黄瓜,不慎咬到了舌头,钻心的疼,眼眶里刷的就满了。她尝到了血腥味,赶紧回房间拿纸巾,一眼瞥见行李箱上面放着的那身素蓝的家居装。池小影觉得眼睛里满满的东西掉下来,舌头在张开的嘴里感到越来越凉,双‘腿’发软,承受不了重量似的,她弯腰驼背坐到‘床’边上。

世界上鞭炮声四起,仿佛各个角落里都埋伏着一堆炸‘药’。焰火一遍遍照亮窗玻璃,房间里‘花’‘花’绿绿。有小孩在外面欢叫,夏秀芬在外面打电话拜年,告诉人家说明年是奥运年,我‘女’儿说股市会大涨。

池小影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只得紧紧咬着手指,肚子里空空‘荡’‘荡’,身上直冒虚汗。

她以为她可以坚强地把一切撑起,但软弱还是强力来袭了。

但这样的软弱,她只会在这一刻流‘露’,走出房间,她不会让妈妈看出来,更不会被别人发现。

四年的婚姻,她对宣潇彻底失望后,毅然离婚。

离婚后,她感到宣潇努力的诚意,她死去的心复活,明知有险,她依然选择了走向他。

结果呢?

柏远的临死遗举,像一面锃亮的魔镜,照出她与宣潇之间感情的厚薄。

爱,轻如羽‘毛’,明媚的阳光下,洁白如雪,美丽芬芳,一阵狂风袭来,飘无影踪。

幸好妈妈根本不知发生过这一段‘插’曲。

除夕这一夜,池小影吃了十个饺子、两个汤圆,两眼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一直看到结束,然后倒头就睡。

一夜‘乱’梦如杂草,等于什么梦也没做。

早晨刚起‘床’,老头老太们就拥了过来拜年,“小影她妈,过年股市真的会大涨吗?”

“嗯,不信,你问我家小影。”夏秀芬把池小影从屋里喊过来,“小影,你把昨天说的再说一遍。”

池小影眨眨眼,她昨天说了许多,要重复哪一句呀?

“就是股市大涨那句。”

老头老太们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一触想起来了,“那个呀,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财经评论里有,你们到网上看看。”

于是夏秀芬打开电脑,上网,一帮老头老太围上去,七嘴八舌。网上关于2008年的股市走向,贴子已经很多,大部分抱持乐观的态度,老头老太们越看越欢喜,心里面美滋滋的。大年初一,全泡池小影家里了。

池小影不想在家呆着,一个人出去走走。马路上因为冷清显得比平常宽敞许多,那感觉像走在俄罗斯的大街上,路冷着,两边的楼房也冷着,行人很少,车也少,公‘交’车里也没几个人。

电影院前到聚了不少人,卖吃的,卖玩的,扎成堆。池小影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看,看完了又回头重看,磨到太阳西斜才回家。

老头老太们散了,夏秀芬难得进了厨房,边做饭边哼着歌。

吃晚饭时,池小影小心翼翼地看了夏秀芬一眼,说道:“妈,你一个人怎么炒股都可以,但别和人家扯上,万一股市不涨,人家套进去了,怎么办?不是说股市有风险,请小心进入吗!”

夏秀芬眉头一皱,放下筷子,“你怎么出尔反尔了,难道奥运会挪地了?”

“没有,但股市风支变化,谁都不能‘操’纵股市,钱哪那么容易赚,就像赌钱似的,小赌怡情,大赌要冲家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秀芬突地提高了音量,“我这刚有点开心,你就泼我一身的冷水。我已经够可怜了,老公死得早,抛下我一人,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还没沾到光,又离了婚。我总得活下去吧,寻点乐子,你又作不得。小影,你是我亲生的吗?这大过年的,有这么咒吗?”

说着,说着,夏秀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开了。

池小影好言好语相劝了很久,都没效果。

“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的事,我也不管。”夏秀芬摞下两句话,起身回了卧室。

这顿饭,母‘女’俩不欢而散。

到了二天,夏秀芬依然拉着个脸,池小影喊她,她都不应声,做了饭,也不吃,反到跑到隔壁人家吃去,直说‘女’大不中留,眼里容不得妈妈老了。

池小影无语,也许真的不合适大过年说这些事。

她想和妈妈道歉,可夏秀芬不知咋的,不给她机会。

她很想保证今年股市会大涨,可她真没这样的能力。

年纪大的人和小孩子一样,赌起气来,非常任‘性’、绝决。

冷战又持续了两天,大年初五过完了,池小影无奈收拾行李回滨江。

临走时,她对夏秀芬说:“妈妈,我是你生的,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这世上你最亲的人有我,还有外婆,还有阿姨、舅舅,可是我只有你了。妈妈,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把我推开。过两天,我给你打电话。”

她拎着行李,走出‘门’去。

背对着‘门’的夏秀芬,不禁红了眼眶。

《玫瑰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