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百密一疏(二)

玫瑰战争 林笛儿 8489 字 4个月前

赵娴宁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有打听到秦朗的消息,两个人却不知不觉成了朋友。

赵娴宁想起这些,心理面泛出对池小影的浓浓不舍。“我想他可能选择留在国外了吧!”

“嗯,我该去机场了。”池小影弯腰拎起了行李箱。

“我开车送你。”赵娴宁说道。

去年的夏天,小影在机场高速上遇到一起汽车爆炸,脸和身子都被炸伤了,来书店之前,她刚恢复。

和她熟悉的人都以为她会患上恐惧症,她一点都没有,好了后,坐出租车,坐飞机,一点也不受影响,人反而乐观了许多。

“宣潇现在和你有联系吗?”这么久,池小影的故事,赵娴宁全部知道了。

“海南不是要开发成观光旅游岛吗,那里现在机遇很多,工程也多,他把工作室搬到海南去了。想想我们这儿冷得天寒地冻,他那边还穿短袖吃冰‘激’凌,真幸福。”莫微毕了业,也去了海南,田华说两个人现在经常见面,我们没有联系,偶尔过年过节发条短信吧!”像和普通朋友一样。

池小影的语气很平静。能把他当朋友,也就真的没有爱了。

宣潇现在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她也过得非常充实。

放手,并不一定是个悲剧。她这样认为。

她受伤住院时,宣潇赶过来,设计院的宁院长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她是池小影通知的一联系人。

他在那一刻,彻底清醒。她宁可接受别人的帮助,却拒绝了他,为的就是和他再不要牵扯。

三个月后,他去了海南,开始新的生活。

“你就像琼瑶剧《婉君》里的‘女’主角,一开始是三个男人围着,结果却是孤单一辈子。”

池小影咧嘴笑笑,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了。

赵娴宁把车稳稳地停在机场候机楼前,替池小影拎下行李。晚上航班不多,机场里显得空‘荡’‘荡’的。

她一直等池小影安检过后才回头,上车前,给池小影发了条短信。

“小影,都二年了,岁月等不尽,青‘春’却经不起耗费,别再等了。”

池小影俏皮地发了个笑脸。

赵娴宁长长地叹息,耳边听到一声轰鸣,夜‘色’里,一架银白‘色’的‘波’音飞机展翅越过候机大楼,融进了漆黑的天空。

86 不过如此(二)

深夜十一点,北京,零下十四度。

首都机场锃亮的高‘射’灯束下,一前一后两架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出口处立时人影簇簇,传输带上一下子冒出许许多多大件小件的行李箱。

秦朗很有先见之明,穿上预先准备好的羽绒大衣,取了行李,深呼吸。上帝 ,南非与北京近四十度的温度落差,对身体真是个考验。他步出机场大楼,一团摄骨的寒冷扑面而来,他‘揉’‘揉’鼻子,一辆出租汽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去市区吗?”的哥用中文和英文各问了一遍。

“嗯!”秦朗点点头。

的哥下车,打开后面的车盖,把他的两只大箱子放了进去。等候时,秦朗看了看天,一朵颤微微的雪‘花’悠悠‘荡’‘荡’地漂浮在空中。

久违的下雪,他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瞟到有一位穿得像个熊猫似的‘女’子拎着一只轻便的行李箱走出大楼,向停泊的出租车挥手。

那身影怎么看着那样熟悉呢?秦朗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看过去,‘女’子挥着手向的哥描述着什么,的哥是个年轻小伙子,顽皮地向她行了个军礼。

‘女’子笑了,笑得那么淡雅,那么恬美。

“小影?”他不敢置信地脱口喊道。

‘女’子放好了行李,的哥给她打开车‘门’,她与他不过十米的距离。

“小影,小影……小影……”他又连着喊了几声。

出租车越过他的身边,扬长而去。

不会是小影的,离得如此之近,如果是,她会听到他的喊声,会回过头。

不是她。

秦朗落寞地一笑,摇摇头,上了出租车。

自从去年的初夏,在机票的最后一切期限,她没来,他就和她断绝了联系。

怎么一踏上国土,她的影子就冒出来了呢?

不应该的。

疗养院的早晨一向很热闹。在这里疗养的病人起得都很早,不管寒暑。天气好的时候,就在‘花’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天气不好,他们就聚到住院大楼的一楼大厅里,一块看电视,三五成群的聊天、打打牌。

夏秀芬现在是这群病人里面很活跃的一个。她的身体恢复得不算很快,但非常稳定。另一侧麻木的身子最近经常出现‘抽’搐的现象,手指偶尔也能弯曲,口腔里偶尔能冒出一两个音。

有人说她‘女’儿来了。

说起她的‘女’儿,病友们都很羡慕,又懂事又漂亮,而且会赚钱,就是快三十了,现在还独身。

“快,快打电话让小胡医生到夏秀芬病房去。”热心的人催促道。

小胡医生是今年刚分到疗养院的小伙子,病友们‘私’下就把他与池小影配了对,一直就要找个机会让两人见个面。

池小影先去妈主治医生了解了下情况,把妈妈身体的变化也说了下,医生说这是好事,说不定后面有奇迹发生呢!

池小影听了,开心得像个孩子。

一回到夏秀芬的房间,看到有个清秀的男医生在给妈妈做介绍,她微笑地招呼,医生脸一直红到脖子。

她抿了抿‘唇’,忙别过头去。

男医生一走,夏秀芬就急不迭地拉过她的手,一连划了三句“小胡怎么样?”

“他的岁数比我小吧?”

夏秀芬点点头,写到:“小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他的态度。他看过你照片,今天又见了你本人,想和你处处。”

池小影低下眼帘,“妈妈你不懂,他这个岁数的人没啥定力,见谁都敢答应处几天,不会想什么责任和承诺,跟玩儿似的。你乐意拿我让别人玩儿?”

夏秀芬划字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眶一红。

“妈妈,我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好,你就别‘乱’‘操’心了。我推你去和你病友们玩,我去下市区,和编辑约了见面。”

夏秀芬还能说什么?她想叹息,也只能是无声的。

北京‘交’通部‘门’对于下雪的天气处理很有经验了,雪下得这么大,路上的车却通行无阻。从疗养院到市里有公‘交’车直达,池小影坐在摇晃的公车上,看着窗外的茫茫的雪‘色’,怅然若失 。

出版社的编辑是个小姑娘,非常热情,和池小影签好新书合约,两个人一起吃了饭,她还自告奋勇地陪池小影逛了半天的街,两个人拼到天黑,才分开。

池小影没有立即坐车回疗养院,而是打了车来到了一条胡同口,她没有下车,对的哥说只呆五分钟就走。

其实她每一次来北京,都要到这里来转一下。

漆红的大‘门’紧紧关闭着,看不见院子里的草草木木。她总是在‘门’前站一会,然后上车离开。

“雪下这么大,别下车了,里面好掉头的,我给你开进去转一圈。”的哥很热情,什么样古怪的客人没见过,见过就不怪。

她想了想,把推开的车‘门’拉紧,坐了回去。

出租车压着积雪,缓缓地开进了胡同,她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怦怦直跳,突然她失声轻呼:“停车。”

漆红的两扇大‘门’开得大大的,院子里的落雪被清扫在一侧,那棵大树依旧‘挺’拔。

池小影不由地屏住呼吸,握着车‘门’的手剧烈地哆嗦着,她看见秦朗站在走廊上,他好像比以前黑了许多,也壮健了些,但微笑温和如昔。

只是那笑意不是给她的,而是为了他怀里不住抹泪的一位红发优雅的‘女’子。

他温柔地俯下头,像是在对‘女’子柔声安慰,修长的手指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女’子噘起嘴,噙泪抬头,‘吻’了‘吻’他的脸腮,埋进了他的颈窝间。

池小影松开了握着车把的手,看到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湿手印。

“麻烦送我去天安疗养院。”她说道。

的哥吹了声口哨,车速加快,开到胡同底端一块宽敞的空地掉了头,飞速出了胡同。

池小影一直正襟端坐着,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非常非常安静。

正如她对宣潇所讲的那样,没有谁会永远在原地守候的,误了一刻,就是误了一生。何况秦朗是她误了又误的男人,她没有埋怨,只有祝福。

做错事的承认,要承担起错误的后果。宣院长说的。

后果,很苦,如黄连;很涩,像未熟的葡萄;很辣,似云南的冲天椒,几味相杂,生生咽下,她的泪忍不住如雨纷飞。

池小影在疗养院又陪夏秀芬呆了两天,“妈妈,新书合约签了,我就要闭‘门’写书,‘春’节我就不过来了,好吗?”

说这话,是因为池小影发现她妈妈在病友中间多了个爱慕者,那是一位老工程师,刚做过心脏手术,在这里修养。

两个人感情发展得不错,夏秀芬眉眼之间都是‘春’意盎然。池小影看在眼里,替妈妈开心,觉得要让出时间让他们好好相处。

“那你去外婆家吃年夜饭。”夏秀芬写道。

“放心,邀请我的人多了去。”没有金钱的牵扯,亲戚间逐渐恢复到以前朴实真挚的状态。

夏秀芬歪着嘴笑笑,目送着池小影一直走到疗养院的大‘门’,才收回了目光。

小胡医生站在后面。

她抱歉地摇了摇头。

天气一放晴,前几天因大雪取消的航班迅速恢复,机场里人流如‘潮’。

秦朗也在机场,不过不是去南非,而是飞伦敦,他要赶过去陪点点过圣诞节。来早了,行李还没开始寄运,他随意四下张望。

上帝,他感到呼吸又快要停止了,他怎么又看到那晚穿得如同熊猫一样的‘女’子了呢?依然拎着小行李包,依然穿得很多。不过进候机楼后,她脱了外衣,现出纤细的身形,俏丽的短发走起来一跳一跳的。

“小影?”他心底又冒出了这个名字,除了头发不对,其他每一个地方都很像很像。

‘女’子顺着人流往国内候机厅走去,他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小影,小影,池小影……”他走到她身后了,喊道。

‘女’子大步流星。

他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女’子愕然回过头。

那样清澈的双眼,笑起来有点羞涩的样子,真的是小影。

他浑身像失去了力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惊愕过后,池小影迅即回复过来,痉挛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她往耳朵里塞了个像耳机一般的东西,‘激’动得两眼晶亮,“秦朗,你也在这里呀!”

秦朗犀利的眸光捕捉到那不是个耳机,而像是个助听器,“你的耳朵?”

池小影笑道:“隔壁邻居放炮,有点耳鸣。快说说,这两年,你好吗?”

秦朗深深地看着她,“我……不错,一直在非洲,哦,我结婚了……那是我的妻子。”他向后面指了指,池小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那位红发优雅‘女’子,“她也是一位医生,我们都在非洲的红十字会工作。”

池小影拼命地点着头,“嗯嗯,志同道合。她很漂亮,气质真好。秦朗,祝福你了。”

她很真诚地对他笑着,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嘴‘唇’。

他拧了拧眉头,打量着她,“你看上去也不错。”许多话不必问得太清,她没有来北京,就说明她的心里装的是谁。嫁给所爱的男人,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苦尽甘来,现在一定很幸福。

“是呀,我‘挺’好的,各方面都很好。”她像个小姑娘似的绞着十指,小脸红红的。

“宣潇呢?”

“他去海南了。”

“嗯,你来北京是?”

“我来看我妈妈,她也非常好,说不定还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子。”

“这真是个好消息。”秦朗耸耸肩。

“谁说不是呢!”

去伦敦的航班开始办理登记手续、托运行李,红发‘女’子喊秦朗过去,秦朗应了一声。

“我该过去了。”秦朗抿了抿嘴‘唇’,“小影,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的,我怕打扰到你,给你带来不便。”

“我理解啦,你一向很会为别人考虑。”池小影笑靥如‘花’,伸出手,“我们现在已经不适合拥抱了,握手道别吧!”

秦朗憾然地看着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慢慢地握住,四目相对,恍恍惚惚。他依稀在她的眼里看到什么,想再看清,她已经松开了他。

“一路顺风,圣诞快乐。代我问点点好!”池小影挥着手,后退,转身,扯下耳中的助听器。

所有的声响全部远去,世界宁静、安详地异常。她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影晃动,看到外面的皑皑白雪,看到飞机在蓝天上高飞,也看到一滴泪轻轻地落在了掌心里。

去年初夏,滨江机场高速上汽车发动机爆炸,她皮‘肉’被汽车碎片和热流受了伤,而她的耳膜却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损伤严重,现在差不多是彻底失去了听力,只能借助助听器和观察别人的嘴‘唇’才能‘交’流。

这也是犯错的后果之一,池小影常自嘲。

但这又什么关系?

失去听力,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网络作家。

失去爱情,她也一样活得很好。

她相信、确定、肯定。

只是心里有点痛罢了!

不是有点,是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