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既然自称并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父母都是有身分的贵族,那我就不念旧恶,把你释放出来——只要你自个儿愿意——就可以解脱你的痛苦,恢复你的名誉,同时也保全了我的家声。你跟我的女儿史宾娜有了私情(这事双方都有错);你知道,她是个寡妇,有一笔很大的嫁妆,她的人品,她的门第,你都已明白,对于你眼前的境况,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只要你情愿,那么我也同意让她再不用偷偷摸摸做你的情妇,而是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子。你呢,做了我的女婿,就和她住在我家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年的监禁,虽然使贾诺托肉体受尽了折磨;但是他那高贵的出身给他陶冶成的高尚的本性,他对于他情人的一片真心,却丝毫没有受到摧残;虽然居拉度此刻对他所说的话,他正求之不得,也明白自己的生死大权完全操在他手中,可是他还是毫无顾虑,凭着他那光明磊落的胸怀,侃侃而谈道:
“大人,我绝不是为了看中你的权势,贪图你的钱财,或是为了别的动机,用阴险的手段来陷害你或是欺骗你。我本来爱你的女儿,现在还是爱她,将来永远爱她,因为她真值得我的爱慕。要是在世俗的眼光里,我做下了对她不起的事儿,那么我的罪是跟‘青春’手挽着手、连结在一起的;你要消灭这罪恶,那首先就得消灭人类的青春。要是老年人回想一下,自己也曾做过青年,犯过错误,再拿他从前的错误跟眼前的错误比较一下,那么他就不致象你和一般世人那样,把这回事看成罪大恶极了。再说,我虽然冒犯了你,但并非是出于恶意,而是善意的。你方才的提议,正是我时时刻刻所盼望的,要是我早知道你肯答应,我早就向你请求了。现在我已经不敢再存什么指望,幸福却降临了,这真是喜出望外!但是,如果你不是讲的真心话,那也不必来哄我,倒不如把我送回牢里,随你怎样严厉地处置我都好,我既然爱着史宾娜,为了她的缘故,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还是爱你、敬你。”
居拉度听了他这番话,十分惊奇,知道他这人气质高贵,用情专一,就愈发看重他,竟因此站起身来,搂住他亲了他,并且当即吩咐下人,把女儿悄悄带到他跟前来。
他女儿给幽禁了一年,已经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失却了以前那一份娇艳——就象贾诺托一样,完全换了一个模样儿了。这一对情人当着居拉度的面,双方表示同意,按照仪式,结为夫妇。
一切新夫妇应用的物品,居拉度在几天之内都私下布置妥当,于是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应该叫两位母亲也乐一下子了,因此把自己的夫人和“母羊”一起请了来,他先跟“母羊”这么说:
“要是我让你重新跟你的大儿子团聚,而且看见他娶了我的一个女儿做媳妇,夫人,那么你觉得怎样?”
“母羊”回答道:“这事若然能办得到,我只能说我今后所仰受你的恩德就更大了,因为你把比我的生命更宝贵的人交回了我,你把他带回来,象你所说明那样,那也就是你带回了我所失却的希望了。”
说到这里,她掉下泪来,连话都吐不出来了。居拉度又向自己的夫人问道:
“我的夫人,要是我给你这样一个女婿,你又怎样想法呢?”
那夫人回答道:“别说是世家子弟,就算他是一个种田人,只要你欢喜,我就高兴。”
“很好,”居拉度说,“我希望再过几天,使你们两个都成为幸福的太太。”
等这一对小夫妇又养得丰满起来,恢复了从前的容颜,他让他们穿上了华丽的衣服,于是向吉夫莱道:
“要是你能看到你的母亲也在这里,那么你是否觉得喜上添喜,福上加福呢?”
吉夫莱回答道:“我不敢设想她遭受了这么大的折磨和苦难,到今天还活在人世。但若真是这样,那么她是我最亲的人了,因为我相信靠了她的指点,就可以把我在西西里岛的产业大部分收回来。”
居拉度就把两位夫人请了来,她们看见这一对新夫妇,十分高兴,向他们致意,心里却不免奇怪,居拉度到底受了什么感动,忽然心平气和,把女儿嫁给了贾诺托。不过白莉朵拉记起了居拉度先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就仔细端详着贾诺托。由于母子之间的奇妙的力量,她忽然从他的容貌中隐约唤起对自己的孩子的回忆。也等不及别的证明,她就张开双臂,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了。她那激动的情绪和洋溢的母爱,累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的,她昏倒在她儿子的怀里了。
这可把小伙子惊住了,他记得他跟这位夫人以前在城堡中见过多面,却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随即意识到她就是自己的母亲。不禁怪自己从前太疏忽,一边温柔地抱住亲娘,流着泪,吻她。居拉度的夫人和史宾娜看到这情形,早已用冷水和药物来急救。白莉朵拉渐渐恢复了知觉,她把儿子搂得更紧了,慈爱的母亲流下了许多的眼泪,吐出了许多柔爱的话,把亲儿子亲了一百遍、一千遍,他也只顾把自己的亲娘端详着,温柔地应着她。
他们这样再三再四拥抱之后,便各自诉述着各自的遭遇。旁边看着的人没有一个不受到感动。居拉度于是派人把他女儿的婚姻遍告亲友,并且决定要大摆喜筵来庆贺这对小夫妇,这叫大家越发欢喜了。可是吉夫莱却向他说道:
“大人,你赐给我重重叠叠的幸福,我的母亲这十多年来又蒙你好生供养着;我现在却还要向你讨一个恩典,那么你就对我仁至义尽了。我从前向你说起过,我跟我的弟弟一起给海盗掳了去,在热那亚的加斯帕林家里做奴仆,我走了出来,他却还留在那里,我求你派人去把我的弟弟接了来,让他也来参加这个婚宴,那么这个婚宴就更觉美满,我跟母亲两个就更快乐、更感激你了。我还求你派一个人到西西里岛去打听那儿的情形,探问我父亲阿列凯托的生死存亡,要是他活着,他的情况又怎样,好回来详细告知我们。”
居拉度听了吉夫莱的话,十分赞成,当即打发两个得力的人,一个去热那亚,一个去西西里。那去热那亚的寻到了加斯帕林家,以居拉度的名义,要求他把史卡夏托和乳娘交他带去,并且把居拉度为吉夫莱和他的母亲所做的事讲了一遍,加斯帕林听了非常奇怪,说道:
“当然,我是乐于为居拉度效劳的,你要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他们俩确然在我家里住了十四年,我也乐于把他们交给你。可是你回去之后,拜托你代为转言,请他不要轻信贾诺托的一派胡言。他现在忽然自称为吉夫莱,谁知道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角色呢。”
他十分周到地安顿了居拉度的使者,一边暗中把乳娘叫了来,不动声色地向她问起这回事。乳娘已听得西西里人的起义和阿列凯托还活着的消息,就不再有顾虑了,把实情和盘托出,并且说明了她从前为什么要把真相隐瞒的原因。
那主人听得乳娘所吐露的话,跟居拉度的来人所说的完全相符,开始有几分相信了。但他是个精明的人,再又设法把这事打听了一番,结果另外又得到了一些确切的证据。他不觉十分羞惭,深悔不该一向亏待了这孩子。为了补救自己的过失,又知道孩子的父亲是怎等样的人物,他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子。他的女儿长得很美,才只十一岁,他还给了她一大笔财产作为陪嫁。举行过了热闹的婚礼之后,他就带着女儿女婿、奶娘和居拉度的使者登上了一艘武装的大划船,驶往伦尼基那。到达的时候,居拉度已在那儿迎候,这一群人就骑着马来到离此不远的居拉度的一个城堡,盛大的婚宴已在那儿预备好了。
母子兄弟,骨肉团聚,手足重逢,以及忠心的乳娘见到了女主人,真有无比的欢欣,大家又都对加斯帕林和他的女儿表示欢迎,这父女俩在众人前也感到十分兴奋。这一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连同居拉度和他的夫人、他的孩子、朋友们一起在内,所感到的欢乐真是笔墨所难以形容,只能请各位姐姐自个儿去体会了。
天主真是一位慷慨的大施主,除非不施恩,一施恩总是施个十足。阿列凯托依然健在的消息,不先不后,恰在这时传了来。原来正当盛宴大开、男女贵宾刚进第一道菜的时候,那派往西西里的使者恰好赶回来了。他报告了关于阿列凯托本人、以及旁的种种有关的事情。当人民起义的时候,阿列凯托还给查理王幽禁在牢里,人民象怒潮般冲进牢狱,杀死了守卫的狱卒,把他救了出来,由于他是查理王的死对头,推举他做起义的领袖,在他的领导之下,把法国人杀的杀了,赶的赶了。因此深得彼得罗王的器重,恢复了他的荣衔职权,并且发还他以前的产业,所以景况很好。使者又说他自己怎样承蒙阿列凯托优待,当他听到妻儿的消息时,有多么快乐——自从他下狱之后,还没听到他们的半点消息呢;现在他已派了一艘快艇和几位绅士前来迎接他们回去。
这位使者受到热烈的欢迎,大家都兴奋地听着他讲话,等他讲完,居拉度立即离席,率领着几个亲友出去欢迎派来迎接白莉朵拉和吉夫莱的绅士们。相见的时候,情绪十分热烈,居拉度邀请他们一起回去吃酒。筵席还没吃到一半,正当兴高采烈。吉夫莱和他的母亲以及众亲友,都起来欢迎,好不热闹,这种盛况真是前所未有,那几位绅士在就座之前,代表阿列凯托向居拉度和他的夫人热烈表示感谢他们照应他妻儿的恩德,他愿意尽力来报答他们夫妇俩:于是又转身向加斯帕林,说道,他的厚情当初并没想到,他们敢于断定,如果阿列凯托知道他怎样厚待史卡夏托,那他必定会表示同样的甚至更大的感激的。
现在你既然自称并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父母都是有身分的贵族,那我就不念旧恶,把你释放出来——只要你自个儿愿意——就可以解脱你的痛苦,恢复你的名誉,同时也保全了我的家声。你跟我的女儿史宾娜有了私情(这事双方都有错);你知道,她是个寡妇,有一笔很大的嫁妆,她的人品,她的门第,你都已明白,对于你眼前的境况,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只要你情愿,那么我也同意让她再不用偷偷摸摸做你的情妇,而是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子。你呢,做了我的女婿,就和她住在我家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