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日谈 [意]卜伽丘 5322 字 2个月前

我已经弄到精疲力尽,什么活都做不成了。求你看在老天爷份上,放我回去吧,否则也得给我另想办法才好!”

那女院长听见哑巴开口,真把她怔住了,她嚷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道你是个哑巴呀!”

“院长,”马塞托回答道,“我是个哑巴,不过并非天生就哑的,只因为有一次害了一场重病,才忽然不会发音了;今天夜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又能开口讲话了,我是多么感谢天主呀!”

女院长相信了他的话,就问他方才他说要应付九个女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塞托把实情全告诉了她,她这才知道她手下的八个修道女个个比她高强。不过女院长做事到底来得稳妥,她决定跟大家商量出一个办法,把这件事安排一下,不放马塞托出去,免得丑名外扬。

本来是你瞒着我,我瞒着你,偷偷摸摸做的事,现在大家都公开讲出来了;经过一番讨论,大家一致赞成(还征求了马塞托的同意)对外只说是修道院里的园丁马塞托哑了多年,现在靠了她们虔诚的祷告,和院里所供奉的圣徒的恩典,已经恢复说话的机能了。这番话果然叫附近一区的男女深信不疑,盛赞为奇迹。

不多久,那管事病故了,马塞托顶替了他的位置。他的活儿也安排了一个程序,使他不致疲于奔命。就这样,他替院里生了一大批小信徒,不过一切都做得十分周密,外间始终一无所知。直到后来女院长死了,马塞托年纪已老,又积了些钱,急于想回乡了,事情才传开去;这正好成全了他的心意,使他趁机离开了修道院。

他凭着灵活的心计,不曾虚度了青春,等他老大回乡的时候,不但有了钱,而且儿女成群,既不用他花钱,也不要他操心——回想当初他离家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肩上一把斧头。还有些什么呢。所以他常这么说,他侍奉我主耶稣的唯一办法,就是教他老人家头上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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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二

一个马夫,冒充国王,和王后睡觉;国王发觉了这事,不动声色,当夜把那马夫侦查出来,剪去他一把头发,不料那马夫把别人的头发也同样都剪了,因此逃过了惩罚。

姑娘们听了菲洛特拉托的故事,有的脸上浮起红晕,有的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故事讲完以后,女王就吩咐潘比妮亚接下去讲一个,只见她带着笑容说:

有一班轻浮的人,知道了一点什么事儿,也不问这事儿用得到他管还是用不到他管,却是逢人就说,当作了夸耀炫弄的本钱;这班人往往喜欢揭发别人的隐私,他们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把自己的丑事隐瞒住了,其实这真叫做欲盖弥彰。各位姐姐,我现在要从反面来说明这句话的真实性,有这么一个人——在伟大的国王的眼里,他的地位比马塞托还下贱,可是他那狡猾的劲儿才叫到了家。我拿这么一个人做故事里的主人公。

伦巴第的国王阿吉勒夫和历代王朝一样,定都于巴维亚,娶前王奥泰利的寡妇苔奥德琳达为王后。这位王后真是花容玉貌,知书识礼,无奈命中注定要受一个情人的糟蹋。伦巴第在国王阿吉勒夫的贤明的统治下,国泰民安,十分繁荣,不想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在王后御用的马夫中有一个马夫,出身微贱,可是以他的才能而论,居此下位,实在是委屈的,他的身材面貌,也长得高大端正,和国王很有些相象。他竟是疯狂地爱上了王后。

他虽然地位卑贱,可是头脑却很清楚,自己知道这种痴心妄想实在荒唐。他本是个机灵人,不敢跟人提起这件心事,更不敢用眉目向她私下传情。可是,尽管他明知没有得到王后垂青的希望,他想到自己钟爱的对象是那么高贵,却也自鸣得意。他既然怀着一片火热的爱情,就一心只想讨好王后,比宫里哪一个仆役都显得殷勤,也因为这样,王后每次出门骑马,难得要别的马夫来侍候,总是叫他侍候,骑上他所照看的马。每逢这种机会,他就认为莫大的恩宠,寸步不离马镫,暗想只要能够接触到一下她的裙角,也就是无比的幸福了。

希望越小,热情反而越高,天下的事往往如此;那个马夫也逃不过这种折磨,可怜他胸中蕴藏着多少的热情和欲念,却一点也没有如愿的希望,这种内心的痛苦,真叫他忍受不住,几次三番,他只想自杀,好摆脱这折磨人的爱情;可是再一想,觉得要死也得让人明白他是为热爱王后而死的。因此,他决定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想法满足——或是多少满足一些自己的欲望。他不敢当面向王后表示,也不敢暗里写信去求爱——这都不是办法;他只想运用什么巧计,能够睡在她的身旁。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冒充国王,闯进她的卧房去。据他所知,国王并不是每夜都到她的卧房里去的。

一连几夜,他躲藏在王宫的大厅里,从国王的卧房到王后的卧房就得通过这个大厅,因此他就可以窥见国王是怎样进王后的卧房的,又是怎样的装束。有一夜,他果然看见国王从自己的房里出来,身上披一件大斗篷,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火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短棒,来到王后的卧房门前,并不叫喊,却是举起短棒,叩了一两下,里边立即有人来开门,替他把火炬接了去;后来国王走出房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他看清楚了这一切,决定照式照样试一下。

他设法弄了一件斗篷来,样子跟国王所穿的还算有些象,又弄了一个火把、一根短棒来;于是费了半天工夫,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马粪臭味都洗净了,免得叫王后闻到气味,猜疑起来。各物齐备之后,他随身带着,仍旧隐匿在那个大厅里。

等到夜深人静,他觉得时机已到,或者是称心如愿,或者是为了爱情而牺牲,全在这一举。于是他取出燧石铁片,把火炬点燃了,披上斗篷,走到王后卧房门口,用短棒叩了一两下,门立刻开了,应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宫女,她接过了火炬,就把火光遮隐了。他脱下斗篷,一言不发,揭开王后的床帐,看见王后睡在床上,就爬了上去。

他知道国王生气的时候,没有人敢跟他说话;所以他上床之后,假装生气的样子。不说一句话,她也不敢问他;他只是把她紧搂在怀里,一连跟她干了几次。他虽然舍不得离开王后。但是唯恐留恋得太久,片刻的欢乐会招来杀身大祸,就从床上起来,拿了火把、斗篷,一言不发,走出卧房,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马夫刚刚躺下,那边国王已经起身,来到了王后房中,王后不免感到十分惊奇。他上床以后,跟她有说有笑,十分亲昵,她看见他怒气消失了,就大着胆子说:

“啊,陛下,今儿晚上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啊,你刚走——也从没看见你这样没命地跟我乐了一阵子,这会儿倒又来了,我请陛下保重些吧。”

国王听了王后这几句话,立刻知道她已经被一个举止外表有些跟他相象的人骗了。不过他究竟是一个聪明人,接着就想到,这事既然连王后都不知道,别人当然更不会知道,自己也不必去向王后点穿,因此就没有声张。如果换了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一定当下就要发作,就要一连串追问:“不,我没有来过,是谁到你房里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样进来的?”这样一闹,就会闹出许多事来,徒然叫王后感到难受罢了,或者呢,反而叫她添了一种纵欲的愿望,希望下回再来一次。可是他明白,只要他能保持缄默,就可以把羞辱遮盖过去,如果声张开来,反而没有好处;所以他沉住了气,不动声色,说道:

“王后,你认为我没有本领再接再厉吗?”

“不是这么说,国王,”那王后回答,“我是请你保重自己的身子。”

国王就说:“我就听从你的劝告吧——那么我去了,不来打扰你了。”

他披上斗篷,离开王后的卧室,怀着一肚子的怒火,不知究竟是谁这样侮辱他,一定要暗中把那个坏人查出来。他知道,这事一定是宫里的人干的,而且不管他是什么人,他这时候总还不能走出宫去。于是他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借着些微幽光,走到御厩上边的一个长长的统房里,房里排着许多床铺。宫里的仆役全都睡在这儿。他想,那个象王后所说的那样没命地乐了一阵子的人,一定到现在心还跳得很厉害,脉搏还是很急,国王于是一言不发从统房的一头一个挨一个的探摸各人的心头,看有没有人心跳得十分厉害的。

这时候,房里的人都睡熟了,咱独那个闯进王后房里去的那个马夫还没睡着;他看见国王来到,想必这事已经给发觉了,他这一吓,心就跳得更厉害了。他很明白,如果国王知道这是他干的好事,那毫无疑问,他一定立刻性命难保。在这生死关头,他的脑海里闪现着各种各样的主意;不过他再一留心,看见国王身边没带着武器,就决定假装睡熟,看国王怎样行动。

国王摸了好几个人,觉得都不是他所要找寻的人;后来摸到那个马夫,觉得他心跳得厉害,暗想:“就是这个人了!”不过国王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用意所在,所以并不去惊动这个人,只拿出一把随身带着的剪刀,把这人半边的头发剪了一大把下来——那时大家都留长发——因此这人是谁,到第二天就可以一望而知了。剪了头发之后,国王就回到自己卧房里。

这个马夫可真是个机智的家伙,国王把他的头发一剪下来,他就立刻知道那用意所在。

我已经弄到精疲力尽,什么活都做不成了。求你看在老天爷份上,放我回去吧,否则也得给我另想办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