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贵夫人和我没有一面之缘,就那样爱上了我,要替我捐巴斯爵士的头衔,等我到了那儿,那还了得吗?我究竟配不配做爵士,能不能做得处处得体,你们等着瞧吧!”
布法马可回答道:“你说得好极了。可是你千万不能作弄我们,不能够让我们派了人去接你,却不到那边去,或是去了又让我们找不着。我所以要说这句话,只因为目前天气很冷,你们大医师又是那么保重身体。”
西蒙医生大声嚷道:“天哪!我可不是象你们这种怕冷的人。我一点也不怕冷。有时我晚上来大小便,难得在紧身外衣上面披上一件皮袍。所以我一定会到那边去的。”
于是他们两人辞别了他。到了晚上,医生找了个借口骗过了自己的妻子,悄悄地找出了一件最华丽的袍子穿上,走到圣玛丽亚·诺凡拉教堂,走上一座大理石的坟头,冒着严寒等待那头巨兽。再说布法马可,他原是个身材高大、身强力壮的人,设法找到一个从前游戏时曾经用过的面具戴上,又反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外套,把自己装扮成一头熊,只是面罩是个鬼脸,而且长了角。装扮好了,他就去到圣玛丽亚·诺凡拉,勃鲁诺也跟着他一块儿去看热闹。他看见那医生已在那里等着,便跳来跳去,大声怒吼,咆哮,悲鸣,仿佛着了魔一般。
那医生原比女人还胆小,看到这副光景,听到这种怪声,直吓得头发直竖,遍身发抖。这会儿他方懊恼为什么不好好地守在家里,偏上这里来。但是,既然来也来了,又一心想看看那两个油画匠说给他听的种种奇迹,只得勉强壮起胆子来。那布法马可这样嚷了一会儿以后,便装出平静下来的样子,走到医生待着的那座坟墓跟前,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医生正吓得遍身发抖,不知道应该待在原地不动呢,还是该跨上兽背,最后,他唯恐骑上兽背就要受到伤害,只得让这一种恐惧驱散了前一种恐俱,走下坟墓,轻声说道:“但愿天主保佑我吧!”于是便骑上那头野兽,吓得浑身发抖,又依照他们原来的吩咐交叉着双手。布法马可慢慢地向圣玛丽亚·台拉·斯卡拉爬去,把他驮到里波尼女修道院附近。
那时候,这一带地方多的是沟渠,农民都把粪倒在这里,作为肥田之用。布法马可来到这里,走近一条沟边,便抓着医生的一只脚,把他从背上摔下来,倒栽进沟里去。接着他就乱嚷乱跳一阵。发了一阵脾气,于是沿着圣玛丽亚·台拉·斯卡拉路直奔奥霍罗旷野,在那里碰到了勃鲁诺,原来勃鲁诺当时看见那种情景,忍笑不住,所以躲到这里来了。两人拿那个傻瓜西蒙嘲笑了一阵,又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只见他满身泥污,不知他到底怎么办。
那个傻瓜医生,一看自己落到这样糟糕透顶的境地,只得竭力挣扎,想要站起身,爬出那条臭沟。他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少不得还吃了好几口那脏东西,最后好容易才爬出沟来,从头到脚全沾满了粪污,连头巾也丢了,真是狼狈不堪。他除了双手用力在身上抹来抹去,此外一无办法。他回到家里敲门,敲了好半天才算把门敲开了。他刚刚带着满身臭气走进屋子,门还没有关上,勃鲁诺和布法马可两人就赶来了。原来他们特地赶来看看他妻子怎样接待他。他们躲在门口偷听,只听得他妻子把这个可怜虫骂得狗血喷头:
“天啊,瞧你还象个人样子吗?你一定是去找什么女人去了,穿着这件大红袍,死要漂亮!我还不够满足你吗?好小子!凭着我这么个女人,满足天下所有的男人也不是难事,不要说是你!真是老天爷有眼睛,他们把你抛到这种臭地方去,这叫做活该!怎么不把你淹死呢?亏你还是个顶刮刮的医生,自己有了老婆,晚上却要跑出去找别人家老婆胡闹!”
那女人一面用这些恶毒的话骂不住口,一面看着他洗身子,一直骂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勃鲁诺和布法马可先把身上涂出许多青斑,看上去好象是被人家打伤了的伤痕。然后来到医生家里,走进门就闻到满屋子都是臭气,原来屋子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看见医生已经起床,就走上前去,医生连忙走过来祝他们早安。这两个坏蛋就照着事先商量好的办法,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回答他道:
“我们可不祝你早安了!但愿天主叫你吃尽苦头,不得好死!你简直是天下最不讲究信义的坏蛋!我们好心好意抬举你,叫你快活,不想你却让我们险些象狗子一般给打死了。你说话不作数,连累我们昨天晚上挨够了打,就是把一匹驴子给从这儿赶到罗马,也不过挨这么多鞭打。这还不算,为了要介绍你入会,我们自己险些儿被开除了。你如果不相信,请看看我们身上的伤痕。”
他们说着,立刻就解开衣服,露出胸膛,在那暗淡的光线下,涂在身上的颜料果然活象一块块的青斑,稍微让他瞥了一眼以后,立即扣好衣服。医生竭力给自己分辨,把自己昨夜种种不幸的遭遇以及怎样被摔下粪沟等事,一一讲给他们听,布法马可马上岔断他的话,说道:
“我真巴不得它把你从桥上捧到阿诺河里去呢!你为什么要喊天主和圣徒的名字呢?我们不是事先关照过你的吗?”
“老天爷呀,我实在没有喊过。”医生说。
“什么!”布法马可大声喝道。“你当真没有这样喊过吗?你喊了又喊!据我们的使者说,你遍身瑟瑟发抖,就象一根芦苇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什么地方。好呀,你欺骗得我们好苦呀!告诉你,以后再也休想这样欺骗我们了!你既是这样对我们厚道,我们一定这样回报你!”
医生连声请他们原谅,并请他们看在天主面上,不要再叫他丢脸,又低声下气,说了多少好活,请他们平下怒火。从此以后,他对他们益发礼貌周全,尊重备至,常常宴请他们,只求他们别把这次丢脸的事情传出去。你们这会儿可听明白了,那些去到波伦亚学无所成的人,就是这样才学到了一丁点儿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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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十
一个西西里娘儿骗取了商人的全部财货,那商人第二次重来,佯称运来更多的财货,向那荡妇借去大宗款项,结果发觉他留下作抵押的是苎麻和海水。
女王讲的这个故事,也不知叫小姐们笑了多少次,你只要看,她们没有哪一个不是开心得眼睛里涌上了十来次泪水,就知道她们笑到什么地步了。女王讲完以后,第奥纽知道已经轮到自己,立即接下去说道:
优雅的小姐们,越是精明的人受骗上当(只因为有人比他更精明),那么不用说,这样的故事让人听来越是过瘾。诸位所讲过的许多奇谋诡计,固然都很精彩,我现在再来讲一个,一定比那已经讲过的故事还要动听,因为故事中所说的这个女人,本是作弄人的能手,比你们所讲过的任何一个受人作弄的男女都要高明,可是她毕竟有一次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从前一向有一种规矩(这规矩也许到现在还存在着),凡是港口地方,每逢有客商来到,卸下的货物,都要奇存在一个堆栈里,那种堆栈多数叫做海关,或是民办,或是当地官办,客商们把货物的品种数量以及货价等开列清单,交给海关管理人员,再由管理人员指定仓库给他们堆存货物,封锁妥当,并将一应货物登入账册,以后客商将货物提出一部或全部时,均按章纳税。凡是做掮客的,都到关上来根据账册,探悉某某客商存货多少,质量如何,然后相机向各商家兜揽买卖。
这种办法在各地普遍施行,西西里岛上的帕勒摩地方也同样设立了海关。那地方有很多容貌姣好、德性败坏的女子,你要是不知道她们的底细,真要把她们看成极其正派、极其高贵的小姐太太呢。她们对付男人的手段不是揩你的油,而是剥你的皮;一看见有外地客商来到,就到海关账册上去查明这人带有多少货物,值多少钱,然后就拿自己的色相和甜言蜜语,来勾引人家上圈套。多少富商巨贾都中了这条美人计,有的损失了一部分财货,有的倾家荡产,有的连货带船、自己的性命都落在她们手里。这班可爱的女理发师,她们运用起手里的剃刀来真是麻利极了。
且说不久以前,有个年青的佛罗伦萨人,奉了东家的命令,去到那地方。他名叫尼柯罗·达·西涅诺,不过一般人都管他叫萨拉巴托。他在萨莱诺收购了一批价值五百金币的毛织品,运到那里去卖。他把货物清单交给了海关以后,因为不急于出卖那批货物,就把它存进仓库,自己进城游乐去了。
他本是个小白脸,金黄的头发,生气勃勃,十分俊俏;凑巧有个干这门行当的女人,自称为姜考费奥利夫人,打听到他的底细,就向他频送秋波。他见到这情形,果然把她当作一位了不起的贵妇人,认为那妇人看上了他的仪表,因此一心想要悄悄地进行这件美事。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半点口风,只是独自在她家门前走来走去。那妇人对他献了几天媚眼,煽起了他的热情以后,就装出一副为他害上了相思的样子,暗地里派了个擅长牵线的女佣人去到他那里。那女佣人和他攀谈了许久,就含着眼泪对他说,他长得这般风采翩翩,早把她的主妇迷上了,叫她日夜神魂不安,如果承他不弃的话,盼望他千万到一个澡堂子里去和她幽会。说过以后,她又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金戒指,代表她的主妇送给他留个纪念。
萨拉巴托听了这话,简直欣喜若狂。
那位贵夫人和我没有一面之缘,就那样爱上了我,要替我捐巴斯爵士的头衔,等我到了那儿,那还了得吗?我究竟配不配做爵士,能不能做得处处得体,你们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