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锄地可做不好。”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片刻,便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惊乱了星光。
——
夏蝉不仅仅会只在某一个地方才有。
当然,常年气候偏低的妖土可能要推迟很久才能听见蝉鸣声。
但学宫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有夏蝉声很是正常。
学宫除去修行的读书人之外,还有许多少年,他们往往才入学宫,在学习修行法门的同时,也在读书。
学宫作为天底下最大的一座学堂,有着世间最有学问的掌教苏夜,有着在别处很难找到的教书先生。
有幸在学宫里读书,即便是最后因为修为不够而被请出学宫,怎么看都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只是这些少年毕竟还是少年,虽然知道学宫是难得的好地方,但也不见得真能克制得住少年人贪玩的天性。
比如今日,学宫对于王霸之术研究最深的刘夫子在溪边讲学,并不是对那些已经学有所成的学宫学子,而是对才入学宫的那些少年讲学。
时值夏日,虽有蝉鸣声,但更多的还是溪旁的蚊蝇,刘夫子穿了一袭长袍,足以遮挡身体绝大部分地方,更为重要的是刘夫子是一位太清修士,境界深厚,蚊蝇怎么能够近身。
他自然不担忧这些。
可是一众在溪边听刘夫子讲学的学子们便是瘙痒难耐了。
宋沛坐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双腿早已脱了鞋袜放入了溪水里,但其余地方仍旧是被咬了不少包。
很快便红肿了一片。
与他临近的一个少年,是某位在学宫里也很有声名的夫子的学生,但怎么看也没有掌教弟子宋沛的地位高。
看着宋沛把脚放进溪水里,那少年低声提醒道:“宋师弟,刘夫子最是讲规矩的,你这样不合礼仪,只怕等会刘夫子生气了,师弟要被打手心了。师弟纵然是掌教弟子,但总归也要讲点规矩的,不然怎么做我等表率?”
少年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依着谁来看都没有问题,宋沛掬起一捧水,喝了口,然后赶紧把脚从溪水里拿出来,然后迅速的穿好鞋子,低声说道:“杨师兄提醒得是,我散漫惯了,还不是太懂学宫规矩。”
那少年依旧低声道:“师弟既然有幸成为掌教门下学生,有掌教大人教导,自然是不用旁人多说的,只是学宫的学子太多,难免会有人会对师弟非议的,这种人不管放在何处都不能杜绝,师弟要小心才是。”
宋沛点点头,再度道谢。
两人这一番低声交谈,其实早已经落在那刘夫子的眼底,只是顾忌宋沛的掌教学生身份而已,要不然早便动怒了。
此刻见两人不再交谈,而且宋沛还对做了一个表达歉意的表情,这让刘夫子心情颇为舒畅,讲起课来,声音便都要大了几分。
甚至在他心里想着,宋沛果然不愧是掌教的学生,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不凡,再加上修行天赋也不算低,只怕真是以后顾缘在学宫唯一的敌手了。
顾缘作为学宫的读书种子,虽说年纪比起来叶笙歌,要足足小了十来岁,但不管怎么看,修行天赋不低那位梁溪道种,现如今都已经是太清境的修士,而且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便能破开太清境,成就朝暮。
这种修行速度,不知道和那位梁溪道种相比,会不会更快。
那位道种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朝暮境的修士,才短短二十多年,他便来到了朝暮,这让那些平日里自诩天才的修士,只怕是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就好像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他们一个巴掌一样。
顾缘年纪小,但也是快要碰到朝暮的门槛了,要是能在这二十岁的年纪成就朝暮,不说别的,至少便肯定是这世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朝暮。
绝对不会有半点意外。
只不过少年天才又如何,只要没有走到最后,这一切都不能有定论,毕竟大道还长,谁能走到尽头不一定。
谁能先一步走到尽头,也不一定。
先落笔的不一定能先画完那副画。
后落笔的也不一定后画完那副画。
后来居上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刘夫子一下子有些失神,等到回过神来,发现日头已然西斜,他笑着站起身,说了声下课,便自顾自离开溪旁。
只留下一众有些困意的弟子。
王霸之术,这一门学说,其实在如今这个世道并无太大作用,真要说这门学说的强盛之时,应当是在数千年前,这个世间还不是三座王朝鼎立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世间要乱得多,自然便对让这门学说有了很好的施行可能,而现如今的世道,三座王朝鼎立,却无任何一座王朝敢大兴刀兵,实在是也是权衡。
道门和儒教实力相差虽有,但不至于有完全有一方落入下方的情况发生,而受儒教和道门节制的延陵和梁溪,打不起来,便很是正常。
至于大余,偏安一隅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做些别的什么呢。
宋沛和那位杨师兄道别之后便皱着眉头往学问潭那边去,他一日的功课不再这些夫子这里,而是在那座茅屋里的老先生里。
之前第一见那位老先生,他就知道了那位是自家先生的先生,之后几次他一打听,知道了更了不得的事情,原来自己的这位先生的先生,当年还和圣人吵过一架,虽然最后还是他输了,但是能够和圣人吵架,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宋沛也知道那些圣人才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学问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打架很厉害。
虽然在他看来,自己的先生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但学问是厉害了,不见得打架也厉害啊。
自己的先生的先生敢和圣人吵架,自然也是很厉害了。
只不过这么厉害的人,每日要给他讲课,想起这件事,宋沛就头疼。
之前好不容易去白鱼镇散了会儿心,偏偏又遇到了大事,最后只能被抓回来了。
顾缘师姐这些日子在忙着修行,没有时间理会他,禅子早已经离开学宫,返回佛土,好像是要回去做些什么事情,会在三五年之后归来。
而黄近,不知道怎么的,在师叔周宣策那边得了许可,要去游历世间,也是三五年不见得能够回来。
宋沛在学宫不就这几个朋友吗。
都没了,还不如就在学宫里好好听自己那位先生的先生讲课也好。
叹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
宋沛忽然停下脚步,因为路旁此刻正站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宋沛,笑意醇厚。
宋沛快步走到那中年男人身侧,喊了一声先生。
能被他这样对待的人,除去那位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旁人了。
苏夜问道:“是去听先生讲课了?”
宋沛点点头,“先生不在的时日里,每日便去。”
苏夜笑道:“今日一同前往好了。”
宋沛喜出望外,那位老先生学问是大,无论他宋沛提出什么问题都能给出答案,可就是脾气比起来自家先生来说,不太好,要是宋沛做错什么事情,是真的会给板栗的,要不就是戒尺打手心,这还不轻。
每次从那间茅屋出来,宋沛便要伤痕累累。
只是那些伤看着严重,回去睡一觉也就都好了,宋沛知道这是那老先生的高妙手法,但是再如何高妙,打人的时候是真的疼啊。
苏夜好似是知道宋沛这么高兴是为什么,有些无奈的说道:“等会儿要是先生还是要打你,我可保不住你,当年先生我想死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挨先生的板子,这好不容易长大了,不被先生打板子了,就轮到你了。”
听到这话,宋沛如丧考妣。
苏夜轻轻拍了拍宋沛的脑袋,低声道:“别想着怎么整天找人来躲过先生的板子,还是多想想怎么做好,才能让先生也没有理由打你。”
这些话,到底是苏夜的肺腑之言了。
宋沛哦了一声,兴致不高。
苏夜一边走一边问了些平日里的学业问题,最后廋了一截路之后,开口问道:“你喜欢你顾缘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