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断的不是地方,又得累老夫重新修理。”
田宏武倏然领悟,对方是个独臂人,那断肢是假的,怪不得叫“天残”,那假臂制作的
太精巧,与真的一样,可惜现在知道已经迟了。“地缺”老人再加上一指,田宏武栽了下去。
“天残”老人道:“老二,如何处置?”
;地缺”老人想了想,道:“就地解决了如何?”
“天残”老人摇头道:“不成,该带回去由当事人亲手了断,也许有些话要问,‘素女
飞剑’虽那么说,但谁知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俺哥俩何必结这死敌……”
“地缺”老人道:“好,就依你吧!”
田宏武口不能言,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情清楚楚,但悔恨怨怒全没用,落在人手,还有什
么好说的。现在,他领悟了一个真理,除非不想杀人,否则一定要先出手,天知道“冷血太
君”将如何对付自己?
口口 口口 口口
这是间灵堂,孝帏素烛,正中间供着“毒胆铁面”马森的灵牌,孝帏后面,摆着口红漆
大棺。灵堂里站了不少人,男左女右,全都肃立无声。
灵桌正面,田宏武被捆绑在一把大交椅上,椅下铺了床厚厚的大棉被,不用说,那是为
了避免血渍污了地面而设的。桌上,一个红木托盘,盘中放了一柄晶亮的匕首。
一个全身纯素,面蒙黑纱的妇人,坐在灵桌侧边,她,就是马森的未亡人,黑白道闻名
股栗的“冷血太君”。马公子披麻戴孝,站在另一边,脸色是铁青的。
活祭,这是江湖中最残忍的一种作法。
田宏武听说过,但没见识过。
而现在,他是活祭的牺牲。
他的面色有些木然,但没有恐惧的表情,似乎将要被杀的不是他。现在,他有些相信命
运了。想不到的倒霉事,常会集中在不幸者的身上,似乎成了定例。
他曾经好几次当死而不死,对于死,他已经看得很平淡,一个人既然连死都不怕,天底
下就再没有可以使他怕的事了。气氛一片肃杀。
猪、鸡、鹅、鸭……等等,是命定了要让人宰而食之的,所以禽畜被屠杀,是天经地义
的事,连小孩子都不会皱眉。但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缚而杀之,情形可就不一样了,那是
人对人残酷到极点的行为。
虽是大白天,但灵堂里却是阴风惨惨。
“冷血太君”缓缓站起身来,到灵堂前上了香,化了一百钱纸,低声祝告了一番,然后
坐回原位,冷森森地开口道:“可以开始上祭了!”马公子上了香,伏地叩拜,然后起身抓
起托盘中的匕首,转身面对田宏武,现在,他那铁青的脸上再加了杀气,像个屠夫了。所有
在场的,呼吸全迫促起来。
江湖人杀人流血是家常便饭,但要活生生屠宰一个人,在场的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见识过,
这不是杀人,应该说是屠人。田宏武昂着头,两眼直瞪着马公子,嘴抿得很紧,牙齿咬的更
紧。
现在,才看到他眼中充满了怨毒之情,他现在这种眼神,任谁被看上一眼,便终生难忘。
马公子上前一大步,锋利的匕首在田宏武眼前一晃,狞声道:“姓田的,本公子要把你剖腹
挖心!”田宏武连眼都不眨。
马公子大声又道:“你叫呀!哭呀!求饶呀!为什么不开口,你的三魂七魄都已经离身
了?”田宏武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还是没开口。
他本可说出古墓中的黑衣蒙面人,那才是他们要杀的对象,但他没有说,“复仇者”对
他有再造之恩。他想:“如果黑衣蒙面人知道,不会让自己做替罪羔羊,但现在想这些全是
空的了。”
他真的一点也不怕么?不,他的怕已经完全被恨淹没了。
同时,他认为怕没有用,只是表现窝囊,干脆气概些,再痛苦也只是一死,别的再没什
么了。一名武士装束的汉子,上前双手捧起原来盛放匕首的托盘,屈单膝,侧跪在表桌前,
托盘高举过顶。晶芒一闪,田宏武的胸衣敞开了。
每一个人的眼睛,随着马公子的这一个动作,睁得滚圆。
匕首扬了起来,刃尖向下。
田宏武还是瞪着马公子,眼中的怨毒,似已凝结成了有形之物。
他想到先是被马公子毁容,现在又被他杀,如果那次在开封城外溪边柳荫下,自己不一
念存仁,马公子便不会是现在的面目。
就在惨剧即将开场之际,一名青年武士匆匆奔入资堂,高叫一声:“公子且慢动手!”
所有的人,全被这一声高喊惊得一室。
如果换个场面,喊这么一声当然不会惊人,但在这种时候,便大大地意外了。
马公子放下匕首,正待出声喝问
那少年武士径直奔到“冷血太君”身前,恭施一礼,双手呈上一个柬封。
“冷血太君”先不拆开,栗声问道:“怎么回事?”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了这边。
那少年武士喘着气道:“小的在庄前巡视,突然来了个黑衣蒙面人,把这交与小的,说
立即呈与太君过目,同时说我们抓错了人。
田宏武本已在等待利匕穿胸,一听说黑衣蒙面人,精神陡然一振,他知道是“复仇者”
本人出面了。
“冷血太君”道:“人呢?”
少年武士道:“交了信便走了!”
“冷血太君”拆开封套,抽出字柬,密密地写了满纸,字还真不少。
马公子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线,望着他娘,静待下文。
“冷血太君”的面上蒙着黑纱,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身躯微微颤动这一
点看来,这字柬使她非常激动。灵堂里静得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每一个人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看着,看着,“冷血太君”持柬的手也开始发抖。
柬上到底写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看完,“冷血太君”仰起头,但没开口。
马公子忍不住道:“娘,什么事?”
“冷血太君”还是役开口,似乎没听到马公子的问话,她像是已发了木。场面,由肃杀
而变成诡秘。
马公子再次道:“娘,到底是什么回事?”
“冷血太君”把字柬折叠好,放人封套,然后把封套揣人怀里,道;“放了他!”声音
冷得使人不敢听。话方出口,全场皆震。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传柬的人是谁?柬上说了些什么?竟然使得心冷血冷的“冷血太
君”放人?马公子面色大变,他怕是听错了,栗声道:“娘,您说什么?”
“冷血太君”道:“我说放了他,你送他出去。”
马公干瞪着眼道:“娘,到底是为什么?”
“冷血太君”道:“回头再说!”
所有在灵堂里的人,莫不惊雳万分。
“冷面太君”一向杀人如折草,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要把田宏武剖腹挖心,活祭亡
夫之灵,是谁投了这封怪信,竟然使得这女罗刹下令放人?
田宏武是“天残”“地缺”抓回的,他俩当然不甘缄默,在场的,除了马公子,只有他
俩有资格讲话。“天殁”老人缓缓上前数步,道:“老弟妹,怎么回事?”
“冷血太君”道:“回头慢慢再奉告,现在先放人。”
“天残”老人默然。
这件事只田宏武明白,但他只明白一半。
他知道投柬的是“复仇者”,但黑衣蒙面人是否“复仇者”本人,柬内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便不知道了。
马公子脸色变了又变,期期地道:“娘,一定要放人么?”
“冷血太君”有些不耐烦地道:“不错,你送他出去。
马公子道:“爹的仇不报了?”
“冷血太君”大声道:“你话太多,他不是对象。
马公子略一沉吟道:“但,孩儿和他还有过节?”
“冷血太君”道:“我知道,但那是另一桩事,另外解诀!”
田宏武暗暗佩服“冷血太君”的风度,不乘人于危,只消她一点头,马公子要杀自己,
可说易如反掌。但不管如何,这毁容之恨是消不了的。
马公子转身解了田宏武的穴道,用匕首挑断了绳索,然后从灵堂桌边,取过田宏武的剑,
递了过去,道:“这是你的剑,请了!”
那举着托盘的汉子,退站一边。
田宏武缓缓站起身来,目光遍们在场各人一眼,转身昂头便走,他一句话也没说,事实
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等于是从鬼门关打了个回转。
马公子疾行几步,在前引路。
出了庄门,田宏武才发现这庄宅是建在一座高阜上,远远可见浊流滚滚的黄河。马公子
停了脚步道:“我们的帐如何算?”
他还是那副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田宏武想了想,道:“你没乘人之危,还算有武士风度,念在你父死未葬,错过今天,
以后哪里碰上哪里算!”马公子道:“很好,就这么说定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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