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和风清扬相处十余日,虽然听他所谈论指教的只
是剑法,但于他议论风范,不但钦仰敬佩,更是觉得亲近之
极,说不出的投机。风清扬是高了他两辈的太师叔,可是令
狐冲内心,却隐隐然有一股平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
之恩师岳不群,似乎反而亲切得多,心想:“这位太师叔年轻
之时,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
性行事的性格。他教我剑法之时,总是说‘人使剑法,不是
剑法使人’,总说‘人是活的,剑法是死的,活人不可给死剑
法所拘’。这道理千真万确,却为何师父从来不说?”
他微一沉吟,便想:“这道理师父岂有不知?只是他知道
我性子太过随便,跟我一说了这道理,只怕我得其所在,乱
来一气,练剑时便不能循规蹈矩。等到我将来剑术有了小成,
师父自会给我详加解释。师弟师妹们武功未够火候,自然更
加不能明白这上乘剑理,跟他们说了也是白说。”又想:“太
师叔的剑术,自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可惜他老人家从
来没显一下身手,令我大开眼界。比之师父,太师叔的剑法
当然又高一筹了。”
回想风清扬脸带病容,寻思:“这十几天中,他有时轻声
叹息,显然有甚么重大的伤心事,不知为了甚么?”叹了口气,
提了长剑,出洞便练了起来。
练了一会,顺手使出一剑,竟是本门剑法的“有凤来
仪”。他一呆之下,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错了!”跟着又练,
过不多时,顺手一剑,又是“有凤来仪”,不禁发恼,寻思:
“我只因本门剑法练得纯熟,在心中已印得根深蒂固,使剑时
稍一滑溜,便将练熟了的本门剑招夹了进去,却不是独孤剑
法了。”突然间心念一闪,心道:“太师叔叫我使剑时须当心
无所滞,顺其自然,那么使本门剑法,有何不可?甚至便将
衡山、泰山诸派剑法、魔教十长老的武功夹在其中,又有何
不可?倘若硬要划分,某种剑法可使,某种剑法不可使,那
便是有所拘泥了。”
此后便即任意发招,倘若顺手,便将本门剑法、以及石
壁上种种招数掺杂其中,顿觉乐趣无穷。但五岳剑派的剑法
固然各不相同,魔教十长老更似出自六七个不同门派,要将
这许多不同路子的武学融为一体,几乎绝不可能。他练了良
久,始终无法融合,忽想:“融不成一起,那又如何?又何必
强求?”
当下再也不去分辨是甚么招式,一经想到,便随心所欲
的混入独孤九剑之中,但使来使去,总是那一招“有凤来
仪”使得最多。又使一阵,随手一剑,又是一招“有凤来
仪”,心念一动:“要是小师妹见到我将这招‘有凤来仪’如
此使法,不知会说甚么?”
他凝剑不动,脸上现出温柔的微笑。这些日子来全心全
意的练剑,便在睡梦之中,想到的也只是独孤九剑的种种变
化,这时蓦地里想起岳灵珊,不由得相思之情难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