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看到她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在不远处停下拱手道:“这位是六小姐吧,府中这么热闹,怎的独自站在这里?”
罗宜怜想起自己幼时还见过他的,他现在要成熟多了。听说在工部观政也要满三年了,可以做个给事中之类的官。刘静为人一向踏实诚恳,温煦得让人觉得舒服。可能是寡言少语的缘故,看着总是让人觉得他踏实。罗宜怜只是笑道:“刘公子未陪着四姐?”
刘静笑了笑,语气却有些黯然:“她……不太喜欢我陪着。”罗宜玉并不怎么喜欢他,他当然知道,只当是自己死皮赖脸了。
罗宜怜知道罗宜玉的心大,刘静只是勉强能入她的眼而已。看到那人明明长得高,弓着身子谦逊的样子却有几分可怜,她不由得突然从心里生出一种同情来。她轻轻地说:“你对她再好些,她总是能知道的。”
刘静缓缓一笑,他也只能对罗宜玉好而已,自知自己是配不上她的。他抬起头,罗府中六小姐渐渐出落长大,竟是最好看的一个,那美丽中有种罗宜玉都没有的高傲,这全然是因为太漂亮而让人产生的幻觉。他顿了顿道:“六小姐不必感怀伤悲,我母亲常跟我说,世上的难事总会过去的。”
他半点没有僭越,说完之后又拱手下去了。
罗宜怜看着他高大而谦和的背影,突然有点失神。他身上穿的那件直裰半旧不新的,看着总有些寒酸。
她晃了晃头,往屋中走去。只见乔姨娘正在召见她手下一个铺子的管事婆子,语气有气无力的:“……那铺子收益差便算了,徐四是肯定不能留了,偷了铺子里的银子还敢出去赌?打他个残废扔出去罢了,来问我做什么!”
丫头正跪在一旁,用美人锤给她捶腿。乔姨娘因为瘦了,身子歪着斜靠贵妃榻,有种格外的病态的美。
那婆子见了暗叹,这样的姿色,难怪二老爷说什么都把她留在身边呢。她笑道:“姨娘这倒是误会了,那徐四偷银子是为了给他婆娘治病呢……他那婆娘说起来还是咱们府里的丫头嫁出去的,伺候过原来的二太太。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烧钱一样用人参吊着命!徐四没办法了才偷的铺子上的银子,家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奴婢几个私下合计觉得,不如赶走就算了,何必要打他残废了。”
乔姨娘听到伺候过原来的二太太,更是想起了罗宜宁,又想起自己的轩哥儿,简直恨得牙痒痒。直起身说:“偷银子找什么说法,我管他是给谁治病的!我说打残废就是打残废,还不快去!谁要是敢手下留情,一并给我赶出去。”
罗宜怜听了不禁劝道:“母亲,他倒也是可怜,不如算了吧。”
乔姨娘却冷冷道:“他有什么可怜,可怜的是你那亲生的弟弟!教别人养着,生母都不认了。”她又躺回贵妃榻上道,“谁都不准留情了。死就死了,都是死有余辜的。”
管事婆子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有些为难地退了出去。罗宜怜叹了口气,母亲如今对那些人恨之入骨,自然听到就不愿意松口了。
她让丫头端了药来给母亲喝,不再说话了。
宜宁的生辰礼接连着中秋,她自己本是不过的,小孩子的年岁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林海如却拉着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宜宁,过了这个生辰,我就可以给你找婆家了。”
宜宁听了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
林海如瞧她少女的身量已经明显了,小丫头现在终于停止了横向长胖。手腕纤纤只能一握,那玉白的小脸上眉梢殷红小痣,更有几分让人惊艳的味道,这要是真的长大了,不知道该有多好看呢。就算不能像那些王公贵族般,但给她挑个富贵又清闲的人家还是可以的。
林海如正在认真地考虑自己的亲侄儿林茂。
特别是宜宁生辰的第二天,她收到了林茂送来的生辰礼。那是一对金蝉簪子,并排地放在绸布的盒子上,漂亮又有趣。依照自己侄子这个张扬的个性,做什么都恨不得广而告之天下才好。送了个生辰礼过来,却连字条都没留一张。
宜宁是不怎么在意,林茂送了生辰礼,顾景明也送了,三哥还送了。比起来林茂的礼并不算重的。
但知侄子莫若林海如,她一看到那盒子心里就咯噔一声,因为这东西是他亲手做的。看是看不出来的,但若是他做的,盒子上会刻一个篆书的‘茂’字,这是他的习惯。
他是认真的在等着。
林海如觉得手心汗津津的,当初她那番话,有多少是诳林茂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前不久,陈氏为了给罗宜秀找婆家急红了眼,罗宜秀喜欢她大嫂的胞弟,这肯定是被陈氏一口否决了的。最后通过了陈氏的兄弟,在京城给罗宜秀找了门好亲事。人家家中可是正经的出过阁老的,上一代出了三个进士,又是优秀的嫡子。听到这个家底,陈氏才喜滋滋地找媒人去谈亲事了。
看脸的罗宜秀得知了消息,回来抱着宜宁就哭。最后终于婉转地从媒人口中知道,那公子长得也不错之后,总算是没有再反对了。
若是罗宜秀嫁了这等的门第,那宜宁再嫁个门第低一些的,这是不太妥的。陈氏自然会依仗此而得意。罗宜宁再受罗老太太宠爱又如何,得了全部的东西又如何,还不是不如罗宜秀嫁得好。
她给罗宜慧写信,问她对宜宁亲事的看法。罗宜慧只回了她一句话:慎远未定,不急宜宁的亲事。
林海如对于这种不明不白的话真是搞不太懂,拿着研究了很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罗慎远来决定宜宁的亲事?还是单纯地让她别想多了。研究了半天之后,林海如决定拿给罗慎远看看。
罗慎远看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半晌才道:“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知道?”
林海如笑道:“若是知道就不麻烦你了。”他现在准备开春之后的春闱,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罗怀远也在准备春闱,陈氏为了罗怀远读书,让人把他周围树上的蝉全粘了,免得吵了他读书。她相信自己儿子的资质,肯定是能中进士的。至少他和罗慎远一起会试,总要较个高低才好。
罗慎远中了解元,万一真是有运气使然呢?那中了解元之后会试落榜的也不是没有。这会试和殿试才是最重要的,成则名满天下,甚至是名留史册。第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罗慎远自然也在读书,对于继母今天找他来问这种问题,他表现得很平静。
他喝了口茶,决定告诉林海如道:“长姐是让你照顾好我读书,不要操心宜宁的亲事。您也不要胡思乱想,宜宁现在还小。”说完之后就走了,把这句话留给林海如慢慢揣摩。
宜宁却知道了林海如找罗慎远去说话了,但他却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她去看林海如的时候,委婉地告诉她:“……三哥现在忙碌,您有事情找我便可。”
林海如就问她:“你大伯母给宜秀找了个京城中的富贵人家,你觉得如何?”
宜宁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以为她是孕中无聊了,跟她道:“自然是为她高兴的——母亲,你若是无聊了,我陪你去和高夫人打骨牌吧?”
还是不要去打扰罗慎远比较好。未来首辅如今正是关键时候。
林海如看着宜宁尚有些稚嫩的脸,突然就想到,要是她生母也在,祖母也在。看到如今的她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她缓缓地摸着宜宁的发,笑着说:“我就是问问,能有什么无聊的!”
她不无聊就好,宜宁心想,至于她的亲事……她还小,这不着急。再者罗慎远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她总还记挂着三哥的会试。
不知道他究竟能考个什么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