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废去太子之位,远离朝堂多年,根基不深,且为达目的,杀人如麻,加之父皇当年患了急症,未及留下遗诏,便已驾崩,致使传闻四起,皆道他为了皇位,不折手段,先是弑父,后又杀了父皇属意的三皇子丛霄,他的继位自是不能服众。

若无尚书令的拥护,他恐怕得多费些时日方能坐稳皇位。

事实上,他并未弑父,而丛霄的确死于他手。

他对于父皇自然心怀怨恨,若非父皇狠心,他与丛露怎会落魄得连宫中的乌圆都不如?

不过他并未起过谋害父皇的念头,且纵使他心怀不轨,他都近不得父皇的身。

那时父皇卧病,皆是由淑妃一手照顾的,连继后,也就是当今的周太后都插不上手。

丛霄乃是淑妃独子,将他于隆冬推入河中,并按着他的后脑勺,欲要害了他性命之人亦是丛霄。

丛霄人如其名,身负凌云之志,自是瞧不惯他这个年长半载的兄长。

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前,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即便那丛霄日日与他作对,他都未放于心上。

而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他见识到了层出不穷的折辱人的法子。

思及过往种种,恶寒顿生,他别过尚书令,探望过丛露后,回了丹泉殿。

他放眼望去,不见温祈,心知温祈应当尚在歇息,凑近水池一瞧,温祈果然正摊着肚皮呼呼大睡。

他紊乱的心绪登时安静了下来,数着池面上的泡泡:“一个,两个,三个……”

片刻后,温祈竟是睁开了双目来,透过层层海水凝视着他,露出了笑容来。

紧接着,温祈浮出水面,扯着他的衣袂,质问道:“陛下可是一下朝便过来见我了?”

倘若温祈乃是女子,定是一妒妇。

他并未隐瞒:“朕先去见了皇妹。”

温祈正要发作,听得“皇妹”二字,怒气消弭于无踪了。

上一世,看那话本之时,他只知公主唤作“丛露”,但并未看到其它关于丛露的信息,可能是由于他看得不够仔细的缘故罢?

他突然想起来丛霁此前曾提及过母后死后,丛霁与皇妹相依为命,日渐艰难。

“好罢,我大人大量,这便原谅陛下了。”他伸手圈住了丛霁的脖颈,并将鲛尾缠于丛霁身上,懒懒地埋首于丛霁颈窝处。

“尚未睡够么?不若朕将你……”丛霁尚未言罢,便被温祈打断了:“我要在陛下身上睡。”

举国上下,胆敢打断他的唯独温祈一人,他并不动怒,反而笑道:“你果真是愈发娇气了。”

他又想起一事:“约莫再过一盏茶,尚衣局的岑奉御便要过来为你量体裁衣了,朕见你提不起精神,命她明日再来可好?”

应是化出双足耗费了温祈过多精力,加之昨夜不得好眠的缘故,他确实提不起精神来,遂颔了颔首:“温祈遵命。”

丛霁何曾听过如此懒洋洋的“遵命”,不禁失笑,又命内侍传旨于岑奉御。

他必须去批阅奏折了,而奏折尚在思政殿,他突发奇想地抱着温祈去了思政殿,将传闻中的烈性美人招摇过市了一番。

温祈昏昏沉沉着,连被抱到了思政殿都不知晓。

直到晌午,他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又往丛霁心口蹭了蹭。

“醒了么?要用午膳么?”丛霁放下朱笔,望向温祈。

温祈这才发现此处并非丹泉殿,环顾四周,末了,定于丛霁面上:“陛下将我抱到此处,恐怕不妥当罢?”

“无妨,你并非敌国间隙,亦非乱臣贼子。”丛霁复又问道,“你可要用午膳?”

温祈双目灼灼:“我不要用午膳,我想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