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他发现自己过于幼稚了,分明不是甚么大事,何故要生闷气?
然而,这闷气却是愈演愈烈,迟迟不消。
下一息,他看见温祈睁开双目,下了床榻,赤足奔向他。
温祈尚且无法疾走,更何况是疾奔了,一步之后,他眼睁睁地瞧着温祈跌倒于地。
其后,温祈居然并未起身,而是爬向他。
他慌忙一点足尖,飞至温祈跟前,低下身去,一把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温祈恶狠狠地瞪着丛霁,一言不发,须臾,目色柔和了下来,宛若一汪春水,一双手亦圈住了丛霁的后颈,楚楚可怜地道:“陛下今日为何来得这般晚?温祈有何处惹陛下不快了么?亦或是陛下去临幸妃嫔了?”
丛霁确有不快,可这不快的缘由小得不可思议,以免温祈认为他小鸡肚肠,遂扯谎道:“朕今日政务繁忙,而非刻意为之,你并未惹朕不快,朕亦不曾去临幸妃嫔。”
温祈顿感安心,当即将丛霁抱得更紧了些。
今日乃是他第一日去崇文馆念书,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与丛霁听,甚至还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免得自己出于兴奋而颠三倒四,然而,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丛霁。
他的身体辗转反侧,他的脑子翻来覆去俱是丛霁临幸妃嫔的画面。
不久前,他认定丛霁今夜不会来这丹泉殿了,才强迫自己阖上了双目。
凑巧的是他一阖上双目,便闻得了丛霁的足音。
他急欲扑入丛霁怀中,感知丛霁的温度,饱嗅丛霁身上的龙涎香,全然不记得自己眼下疾奔不得。
摔倒之后,他亦忘了自己该当先行起身,而是循着本能向丛霁爬去。
“陛下……”他被抱上床榻后,用双手双足缠住了丛霁,使得丛霁动弹不得才罢休。
今夜的温祈格外黏人,丛霁登时神清气爽。
他垂下眼去,与温祈四目相接,继而下意识地亲了亲温祈的额头,又叮嘱道:“天气渐凉,下回勿要再赤足。”
温祈有理有据地道:“天气虽是渐凉,但尚未结霜,且这丹泉殿内铺满了织皮,纵然是赤足踩于织皮之上,亦无凉意。”
丛霁竟是毫不讲理:“朕要你不许赤足,你便不许赤足。”
温祈抱怨道:“陛下好生蛮横。”
“对不住。”丛霁正色道,“但朕仍是认为你不该赤足下床榻。”
温祈自然明白丛霁是出于关心,他往丛霁面上吹了口气:“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乃是鲛人罢?我吃不得热食,饮不得热茶,却不惧寒冷。”
丛霁当真忘记此事了,他早已将温祈当作凡人对待了。
他又亲了亲温祈的额头,才道:“对不住,你勿要怪朕。”
“我宽宏大量自是不会怪陛下。”温祈回亲了丛霁的额头,“陛下,我倦了,寐善。”
身处于丛霁怀中,话音堪堪落地,他已酣然睡去。
次日,他又央丛霰教他算学。
当夜,丛霁又来得极晚。
一连七日瞧见丛霰教温祈算学,丛霁实在忍不得了,遂于用过晚膳后,毛遂自荐地道:“朕的算学不输于阿霰。”
温祈怔了怔,才问道:“陛下怎会知晓我央六殿下教我算学?”
他不曾向丛霁提起过此事,丛霁亦不曾于散学后接他回丹泉殿。
他注视着丛霁,恍然大悟:“陛下难不成偷偷地在暗处守着我,害怕我被同窗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