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的手指骨节分明,每一段指节俱是满覆鲜血,指甲里头似乎还嵌着些微皮肉。
牢房内并无任何照明之物,牢房外的烛火仅仅将丛霁照亮了少许,丛霁大半的面孔依然隐藏于黑暗之中。
他看不清丛霁的神情,惟有丛霁上扬的唇角格外扎眼。
他顿时感到恐惧,不过须臾恐惧便消失无踪了,丛霁终究是他所心悦之人,且丛霁待他很是温柔,从不伤他,绝非作假。
是以,即便丛霁杀了人,他都未曾想过要逃离丛霁。
他收起思绪,坦诚地答道:“我的确亲眼目睹陛下用这右手取了死囚的性命。”
丛霁倏然偏过首去,不敢再看温祈,免得温祁被他的视线所玷污。
温祈纯洁无垢,而他一身罪孽。
他早已被迫接受自己乃是暴君的事实,但每每与温祈待在一处,他总会忘却自己的身份。
如今被温祈亲眼目睹他杀人的模样,教他实在无颜再面对温祈。
温祈目中该当只有皎皎明月,皑皑白雪,断不该有他这个暴君。
他后退一步,低声道:“温祈,朕明日送你出宫。”
温祈不由怔住了,将近一个时辰前,他与丛霁互相为对方礼尚往来了,他甚至生出了宁愿被当作女子,亦要与丛霁颠鸾倒凤的念头。
半个时辰前,他与丛霁相拥而眠。
现下,不知是谁人偷天换日,致使他遗失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不然,丛霁为何会变得如此之快?
他望住了丛霁,矢口拒绝:“我不愿出宫。”
丛霁承诺道:“朕向你保证无论是吃穿用度,亦或是居住之所,必定与宫中一般规格。”
温祈上前一步:“这些无关紧要。”
丛霁后退一步:“何事紧要?”
温祈又上前一步:“陛下很是紧要。”
丛霁又后退一步:“朕乃是暴君,并不紧要。”
温祈步步紧逼,直到丛霁退无可退,才道:“陛下纵是暴君,于我而言,亦很是紧要。”
一阵愧疚应声疯长,他的先祖身先士卒,马革裹尸,他的母亲殷殷教诲,要他长成顶天立地的君子,纵然不良于行,心志却不可输于其他男子,可他非但无法拔除自己对于丛霁的爱慕,连远离丛霁都做不到,一思及自己将与丛霁隔着九阙,他便觉得痛苦难当。
于丛霁而言,温祈软弱无力,他大可强行将温祈送出宫去,但事实上,他竟连推开已贴上身来的温祈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方才压下的嗜血之欲却偏偏涌上心头,教他再度领会到自己是何等的杀人如麻。
他感知到自己太阳穴上的筋脉正突突地跳动着,与蠢蠢欲动,急欲杀人的右手应和着。
他与温祈接吻了,吻了良久,多是深吻,他甚至用唇齿为温祈礼尚往来了,除此之外,他还杀了一名死囚,且他现下正与温祈紧贴着,今日并非嗜血之欲发作得最为厉害的七月十五,原本这些叠加在一处理当足够他压制住九月十五的嗜血之欲了。
显然,温祈的效用正在慢慢地减弱,他的理智正在被慢慢地侵蚀。
许有一日,他会失手杀了温祈。
他因为自己的假设而打了个寒颤,继而正色道:“温祈,朕明日送你出宫。”
温祈闻言,仰首吻去,却被丛霁躲过了。
他苦笑道:“君无戏言,陛下分明应允过我只要我与陛下独处,我便可亲吻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