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度地注过水后,正欲饮茶,那温祈竟是猝然放声大哭。
温祈的眼泪于半空中变作鲛珠,跌落于地,后又滚落开去。
恰巧有一颗鲛珠滚至丛霁足边,丛霁伸手拣了,细细端详。
这宫中珍宝无数,鲛珠自然也是有的,温祈所产的鲛珠的成色显然不逊于宫中所藏。
倘若他尚是废太子之时,有如此鲛珠,应当能换取温饱。
思及此,一股子暴虐猛地冲上了脑髓,当年欺凌过他与皇妹之人他已清算干净了,但他仍是觉得不解气。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方才到了温祈面前,无奈地道:“你哭甚么?”
温祈双目生红,耳鳍颤动,瞧来分外可怜,咿咿呀呀着,使得他忍不住想自己是否该当寻一精通鲛语的先生来?
他尚未下定论,倏而被温祈揽住了脖颈。
他厉声喝道:“松开!”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变得疑神疑鬼,不喜被人亲近。
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乃是他的皇妹,而再上一个如此亲近他之人则是他的乳娘,他当时年十二,堪堪丧母,乳娘前来安慰于他,伸手将他拥入怀中,轻拍背脊,好似他尚且年幼。
然而,乳娘竟是趁他卸下心防之际,将一支珠钗刺入了他的后心。
他侥幸未死,命侍卫抓捕乳娘,费了三月,待他好透了,乳娘才被抓捕归案。
乳娘连声求饶,直言是受了淑妃的蛊惑,那淑妃乃是父皇的宠妃,素来骄纵,淑妃育有一子,较他年幼一岁。
他若死了,淑妃虽是得益者,但同时亦有其他得益者。
他顺着乳娘所提供的线索,彻查此事,以免打草惊蛇,耗时良久。
乳娘所言不假,指使者确是淑妃,然而,他明白父皇色令智昏,定不会为他做主。
他念在乳娘喂养之恩,与乳娘一般,将珠钗刺入乳娘的后心,便令将乳娘送回了家,至于乳娘究竟是生是死,他并不知晓。
他收起思绪,望向温祈,温祈正委屈巴巴地抱着鲛尾缩于浴桶一角。
他希望被天下人所惧怕,这样便无人敢伤他。
这醉了酒的温祈却并未惧怕于他,反是满目委屈,仿若他合该被温祈揽着脖颈一般。
“小醉鱼。”他点了点温祈的额头,命内侍撤下膳食,去取兵书来。
相邻的周楚近日蠢蠢欲动,这一两年内必有一战。
内侍点了灯,灯火摇曳,为温祈苍白的面孔染上了一层昏黄。
丛霁坐于温祈身畔,一面研读着兵书,一面忧心着战事。
他自认是个暴君,并非昏君,做不得割地赔款求饶之事,祖上基业断不能毁于他手。
但周楚兵强马壮,不好对付。
他早已命手下大将招兵买马,好生操练,更是亲手杀了三个受不得苦练,抱怨连天的刺头。
三个刺头分别是一四品武将及其两个副手,那武将仗着自己颇得军心,怂恿士兵罢练。
他不再想,专心致志地研读兵书,直至子时,他方才放下兵书,站起身来。
那温祈早已睡熟了,瞧起来可怜可爱。
他端详了温祈片刻,径直往寝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