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并未用狼毫沾了墨汁书写于宣纸之上,丛霁亦能看得出少年的字行云流水,定是下过苦功的。

“温祈。”他唤了少年的名字,这个唤作温祈的少年当即眉开眼笑:“除了阿娘,已多年不曾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他问道:“你并无友人?”

温祈苦笑道:“我自出生后,便缠绵病榻,如何结交得了友人?”

这温祈不良于行,受困于家中,不可外出,又无友人,自然不会有人唤他的名字。

丛霁的心脏分明早已因为种种磨难而变得冷硬了,此时此刻,却对着这初见的少年生出了同情心。

他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可,是以,并未克制自己的同情心,向着温祈承诺道:“你若是愿意,朕……我会日日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厌倦为止。”

直到朕再次成为丛霁为止。

温祈满面愕然:“璩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丛霁不答反问:“我为何不可这么做?”

俩人交谈间,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眼看着将要落雨了。

丛霁瞧着温祈道:“我扶你进房可好?”

温祈乖巧地道:“劳烦你了。”

“不客气。”他将温祈扶起,继而深切地感受到了温祈的双足是如何得无力,温祈这双足仅较瘫子好一些。

温祈的卧房不算逼仄,亦不算宽敞,收拾得甚是干净。

他将温祈扶上床榻,并为温祈盖上了薄被。

时逢早秋,天气尚未转凉,但温祈身子骨不佳,必然体寒。

温祈打趣道:“璩哥哥过于温柔体贴了些,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璩哥哥为妻?”

丛霁乃是名副其实的暴君,已许久不曾有人以“温柔体贴”一词形容过他了,朝臣视他为豺狼虎豹,百姓将他的事迹添油加醋,用于止小儿夜啼。

至于嫁娶之事,他更是从未想过。

他身负嗜血之欲,不该连累无辜女子。

因他不能将此事透露于温祈,遂但笑不语。

温祈展望道:“璩哥哥貌若潘安,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必定出类拔萃。”

丛霁清楚自己绝不会有子嗣,即刻换了话茬:“改日,我为你买些话本来可好?”

入目所见的话本皆已陈旧,边角卷起,有些甚至早已泛黄,明显被温祈翻阅过无数回了。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

丛霁并未理会温祈的拒绝,次日,一起身,便上街搜罗话本去了。

他已有多日不曾出过宫,眼前热闹的景象自是久违了。

搜罗了些话本后,他抱着话本,敲开了温府的大门,开门者乃是温母,温母手上拿着针线,朝他笑道:“璩公子有何要事?”

他回道:“我来见温祈。”

温母当即让出路来,欣悦之情溢于言表:“祈儿正在房中。”

祈儿并无年龄相仿的玩伴,又因不良于行而出不得门,自是从未有人上门来见祈儿,这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