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必须承受箭簇深入肌体的痛楚。但他却没有躲闪、迟疑的时间了,他要尽快兑现他的允诺。
几只箭穿过了剑光,没入了他的体内,大蓬的鲜血挥溅而出,在飞血剑法的驱使下,化成光,化成雾,旋绕在杨逸之身边。那强烈的冲击力让杨逸之一飞数丈余高。
杨逸之看到了囚禁之帐,就在他脚下不远处。他使劲咬了咬牙,猛然发出一声清啸。
清鹤剑上凝结的血光立即狂溅而开,化为一道剧烈的雷霆,在杨逸之身周盛放,这如同在他背后升起了两只巨大的血之羽翼,托着他孱弱的身躯,怒箭般向囚禁之帐飞去。
轰然暴响中,他穿破了帐上那厚厚的毡布,却被帐门上的铁柱阻挡,重重摔倒在帐前。
只差一步。
满天尘埃中,他缓缓抬头,仿佛能看到相思那错愕的眼睛。
虽然是那么遥远,但他能看到相思的错愕转为惊惶,他依稀看到相思起身,飞奔到他面前,想要扶起他,只是她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满面浴血的样子一定非常可怕,于是艰难地微笑着,想要给她安慰,但渐渐远去的神志已经不容他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
鲜血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眼中的刺痛让他稍许清醒,于是,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擎起了他的左手。
手里,是他一直紧握着的雕翎。
那一截已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的雕翎。
相思眼中饱含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他濡血的手,这双为她在千军万马中,数次出入、折箭无数的手,如今却是如此无力。
杨逸之抬起头,怔怔注视着她,眼中却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他似乎想叮嘱她什么,但喉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月光黯淡,四周震天的喧嚣在他耳中突然化为可怕的寂静。唯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声声敲打在心头。
鲜血,将他原本清俊如神的面容完全沾染,突然,那个还未完成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他如同怀中的花一样,瞬间枯萎,跌倒在满天尘埃中。
但他终于将雕翎送给她了。
此后,她将回到她的世界,深居福地洞天之中,享受皇家尊严,不必再流泪,不必再悲伤。
他欠她的恩情,或者就自此报完。
他的心清净已久,不意踏足红尘,却引出这一段本不该有的红尘眷恋之情……或者该也自此了断了罢。
一生云淡风清,卓然尘外,却只因这片刻沉醉,从此沦入无尽黑暗的炼狱。
却又何妨。
相思哭泣着,一次次努力想要扶起他,却失败了。
那是最后的血之《郁轮袍》,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终于顾不得与把汉那吉之约,飞奔出了囚禁之帐。
但她却只能看到垂死的杨逸之。
只能听到《郁轮袍》的最后一声绝响。
他的身体变得那么沉,脸色变得那么苍白,宛如一尊毫无生机的石像,再也无法醒来。
相思跪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眼泪纷落如雨,滴在他浴血的脸上。她茫然四顾,却是如此无助。
渺渺苍天,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再回应她的祷告?
把汉那吉冷冷看着她脚下。
一道深深的箭痕已将她和囚禁之帐隔开。
一边是清净的佛堂,一边是滚滚战云,满地血腥!
情急之中,她已跨出了那道箭痕。
约定已破。
把汉那吉轻轻挥了挥手,唰的一声,百余位弓箭手已将这座小小的帐篷包围。箭尖在冷月下闪出摄人的光芒,齐齐指向包围中心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