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先生刚拒绝了管事替他请大夫的好意,借口受惊,闭门不出。
营主从屋顶上那个砸穿的洞掠进来时,鹤先生正解了衣衫,对着镜子看后肩处的刀伤。
伤势并不严重,七八寸长的一道血口,刀刃上没有淬毒,普通金疮药就能对付。“劳烦连兄,把架子上左数第二个药瓶递给我。”他头也不抬地说。
营主从袍袖内伸出一只戴着黑皮革套的手,指尖一拨,药瓶就凌空砸向了鹤先生的后脑勺。
鹤先生伸出手,五指旋如花开,真气化为引力将药瓶吸在掌心。
营主用非男非女的伪声嘲道:“如此高明境界,竟伤在宵小之辈手上,真是虎落平阳。”
鹤先生把手探到后肩,将瓶内药粉洒在伤口上,淡淡道:“余空有一身真气,而身手瘠弱不善于招式,君早已知晓,眼下又何必出言讥讽。”
营主问:“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鹤先生答:“从刀法路数看,应是锦衣卫。”
营主藏在面具下方的眉头皱起:“锦衣卫摸到了咸安侯府内?此地不宜久留,该转移了。”
洒完药粉,鹤先生拈起桌面纱布条,一圈圈斜缠于肩背伤口上,嘴里曼声道:“还有件不太顺心的事。我识破了阮红蕉的奸细身份,将她灭口之际,不意被这几个锦衣卫搅黄,还把我的匣子偷走了。”
……这叫不太顺心?根本就是糟糕透顶好吗!营主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语调就来气,再想到他什么七七八八的玩意儿都往匣子里收,动不动还要拿出来陶醉一番的尿性,油然生出一钩削了他脑袋,再回去向主上谢罪的冲动。
鹤先生包扎完伤口,起身整理穿衣系带,双目扫过营主宽大的红袍,似乎看穿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意:“受了内伤?整个京城能让你受伤的,屈指可数。看来今夜注定不好过了,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营主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握了又握,压低嗓音:“那你还不立刻撤离,在这等人堵门呢?”
鹤先生在铜盆里洗手,从容道:“我在等一个接应者。”
第242章 这地方风水好
“围、围围……”
“喂什么喂,要叫‘管事大人’!一点规矩没有,新来的?”
新来的守门仆役连连点头,喘气道:“不是,管事大人,是围……围住了!”他伸手一指大门方向,“外面一大群兵丁,把咱侯府给围啦,说是锦……锦衣卫!”
咸安侯府管事先是一愣,而后冷笑:“哪里来的丘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侯府门口撒野!我们侯爷乃是太后的妹夫、圣上的老丈人,顶尖儿的国戚,莫说锦衣卫,就是阁老们亲至也得给几分面子。来人,跟我出去瞧瞧,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头领带的队。”
侯府大门霍然开启,管事带着一队侯府守卫,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管事揣着手,扫视阶下四周,见乌泱泱一片穿对襟长身甲、戴大帽的锦衣卫,把咸安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只是前后门,还绕着围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箍桶似的。
正对台阶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把宽大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个身着宝蓝色织金飞鱼曳撒的锦衣卫头领。
管事眯起眼,借着火把的光亮细细打量,心里咯噔一下:竟是这个太岁!
北镇抚司沈柒,人送诨号“摧命七郎”,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专理钦案、要案,连同京师的不轨、亡命、盗奸、机密大事,都在他职责范围内。此人性狠戾、好刑讯,手上血腥无数,治下诏狱鬼魂夜哭。
如此凶名鼎鼎,叫管事不得不心生几分忌惮,当即从袖中抽手拱了拱,端着一脸假笑,说道:“原来是沈同知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深夜带兵包围咸安侯府,意欲何为?”
沈柒倚靠椅背,两条长腿往前伸,交叉着架在面前的圆凳上,边拿一把刃薄柄短的解腕尖刀,削着频婆果的果皮,边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谁啊?”
管事暗恼于他的傲慢,忍气吞声答:“小人乃是咸安侯府的大管事,幸得侯爷看重,赐了卫姓。”
沈柒把一条果皮削得薄如纸、长如蛇,蜿蜒地垂到了满是水洼的石板路面上,对他不理不睬。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压根不在乎对方的回答。
卫管事快把后槽牙咬断了,把作揖的手一甩,脸色微变:“沈大人,这里是侯府重地,你带队围困是想要做什么?万一惊扰侯爷,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柒把频婆果送到嘴边,“咔嚓”一口咬下大块,垂目慢慢咀嚼;另一只手挑着尖刀,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翻飞。
咀嚼声清脆而冷硬,咔嚓、咔嚓、咔嚓……霎时间管事起了一身白毛汗,恍惚以为他嚼的是满嘴的人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