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定出了大变故,足以翻天覆地的那种。而皇爷早在一年前,就有所预感和布置,所以才未雨绸缪。
朱贺霖赞同他的这个推论。
梅长溪则说:“何等绸缪都与孝陵卫无关。我身为指挥使,只认天家信物。无论是哪位皇子,只要能召唤出孝陵卫,梅某就奉他为下一任的君主 除非君主不信我、不用我,那就另当别论。”
朱贺霖对他颔首:“小爷当然信你。父皇密旨上说了,南京梅家,自开国起就担任孝陵卫指挥使。第一任梅指挥使是大铭开国长公主的儿子,如此说来,你我虽不算同气连枝,亦是血脉相通,将来也必能君臣相得。”
苏晏为太子的这番话暗暗点头:小朱待人处事越发成熟圆融,懂得收服人心了。
果然,梅长溪深受感动,起身抱拳:“太子殿下信重梅某,不以为外人,梅某必报以赤诚忠心。”
朱贺霖反问:“有多忠心?”
梅长溪被问得一怔。
朱贺霖紧盯着他,脸色微妙:“跟着小爷造反呢,敢不敢?”
苏晏:“……”
刚夸的你什么?啊?你就给我胡说八道!这不让人省心的崽儿!
他正要开口救场,朱贺霖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手背。
于是苏晏闭了嘴,静观其变。
梅长溪错愕过后,一脸惊疑不定,纠结片刻后,忽然云开雾散地笑起来:“小爷险些将我绕进去了!能拿到孝陵卫的虎符,就说明小爷是皇爷认定的继位者,那么跟着小爷能造谁的反?自己的反么?”
朱贺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全因我未接到回京的诏命,又担心京城出事,想要冒着抗旨的罪名回北京,只不知你愿不愿助我,故而有此一问。”
抗旨回京?梅长溪心中有些踌躇。
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倘若只是自己一人,跟着太子出了事也认命。可他身后是三千名孝陵卫的战士,他们有家,有父母妻儿,自己如何能以一念定他们的生死?
“……小爷可想过,派人去京城打探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建议,“非我惜命,是为了小爷的回京之举不被朝野上下质疑。”
“来不及了。”朱贺霖道,“你可知,昨夜有人冒充锦衣卫来传伪诏,意图刺杀我。”
梅长溪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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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初歇,屋顶上的积水从檐角沥沥而下,滴在走廊外的大缸中。
在拂晓的熹微天光中,沈柒用刀鞘拨开半掩的院门,踏进了钟山陵庐。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连地面雨水都被染红,血海一般。
整个庭院一片死寂,如同废墟。
他身后的石檐霜惊道:“如何死了这么多锦衣卫?太子呢?”
沈柒皱了皱眉,用刀鞘将脚下一具尸体翻过来,吩咐:“搜身,找出腰牌。”
两名缇骑上前,将尸体内外搜了个遍,回禀:“没有腰牌。”
“看此人衣着打扮,至少是个千户,外出办事,不可能不带腰牌。除非……”沈柒眯起了眼,“他们不是真的锦衣卫。”
石檐霜接连问:“不是锦衣卫?冒充的?所以这是被太子的侍卫杀了?”
沈柒吩咐:“一个个搜过去,看能不能找出这些人真实身份的线索。”
北镇抚司中最精于侦缉的探子们当即开始对尸体逐个搜查,片刻后,果然发现了线索 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戴着形状奇特的木牌子,上面有雷击烧焦的痕迹。
还有曾经装过诏书的空盒子、细颈黄金小酒瓶,也在泥水中被找到,一并呈给了沈柒。
沈柒嗅了嗅瓶中酒气,很肯定地说:“酒里掺了鹤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