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榻前,把谢龄扶回原本的方向,云龟则往后退了些许,打算换个位置趴。
云龟体型太大,退着退着撞上客榻,这玩意儿于它要走的路而言是个妨碍,干脆提起后足、一下踹开。
一人一龟就这样守在殿中。
窗外昼阳逐渐上升,行过穹顶又往西跌,落到地砖上的影子偏转游移,最后变成一片虚色的阴影。
山外暮色苍茫,屋内昏暗幽惑。整个白日,谢龄都在榻上一动不动,云龟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古松坐在谢龄的书桌后,将他画的画和练的字翻了翻,再归还至原处。
啪。
一只蝉撞上窗户。这本是寻常,可古松眼皮猛地一跳。他察觉到什么,骤然从桌后站起,飞掠至谢龄身前,手指扣上他腕脉。
——谢龄不仅没了呼吸,连心音都无了!
古松面色沉下去。
“归先生?”他偏首敛眸,视线落到云龟身上,语气低冷。
谢龄的眼睫在这时一颤。
古松立刻转回头去。
亦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手指底下传来了轻微的脉搏跳动。谢龄的体温似乎升到了一个拐点,开始缓慢下降,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红润退散,呼吸渐起,长而均匀。
一道暗色光华乍现虚空见,于谢龄周身流转几许,没入眉间、消失不见。
谢龄眼皮又颤了一颤。
他就要醒来。
云龟唰的从龟壳里伸出脑袋。这时它动作不再慢吞吞了,调转方向,健步如飞,眨眼片刻行至门口,一脑袋将门撞开,蹬腿离开。
道殿内照看谢龄的唯余古松一人。
古松拂袖关门,在他的注视下,谢龄缓慢睁开了眼睛。
谢龄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周围光线昏昏漫漫,一时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视线尚几分模糊,他依稀见得身前杵着个人,身影眼熟至极,认了好几次,终于认出这人是古松。
“师……兄?”谢龄不太确定地唤了声。
他神情迷茫,脑袋轻轻一歪,把视线对准古松。在这幽暗殿内,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此间唯一一点明亮。
这一刹那,古松神思恍惚。
他仿佛回到数日前。
数日前的那个夜晚,他的师弟从一场沉睡中醒来,困倦在眸底淌成雾色和水光。
他的师弟身穿一件霁青色长衫,罩着梅花暗纹的纱衣,头戴玉簪,腰间挂玉,模样清俊无双。
他的师弟往四下看了看才回神,睡太久,嗓音不如平时清澈,有些许沙哑,低低又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师兄,我要走了。”他的师弟又说,慢慢仰起头,遥望长空星河,“但你知道的,会有另一个人过来。”
“他也是我,不是别的人,你要待他好一些。”
话顿了顿,语速亦慢。
那是他的师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