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黎累了便趴在司命的背上睡会,而他们三人每经过一个地方,便在那里的石头上刻下一些字。
这是他们来过的证明。
而桃乡之外,大约三千年前的世界,却好似有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断层。
那道断层之后,便是蛮荒的时代,气候温暖,凶兽横行,古神于暗中孕育。最初的人类刀耕火种,茹毛饮血,蹒跚前行之时偶尔仰望星空,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把剑升上天空。
宁长久在一块石头上刻下了“洪荒”二字。
再向前,气候越来越冷,时序也开始错乱,这是冰河来临的征兆。
世界就像是无限次地进行着某个循环,它接纳着泅渡过灾劫的生灵,也孕育着崭新的生命,然后再在许多年后将它们一同摧毁。
寒冷再次来临,世界被冰雪覆盖,许多陆地都沉入海中,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室,看不到一丝生命存在的痕迹。
邵小黎冷得恨不得直接钻入司命的衣服里。
临走之前,她在这里刻下了“雪国”二字。
接着冰川消融。
这是被司命取名为“寂静”的年代。
寂静时代之后,山脉高高拱起,熔浆撞击海水,滚滚的浓烟遮天蔽日,灾难重新雕塑着山川,世界像是陷入毁灭的浩劫,也像是接受崭新的洗礼。
宁长久刻下了“劫灰”二字。
这一段历史便被命名为“劫灰年代”。
他们一直向前走,然后见到了灾难的开始。
一颗星星划破了天际。
再往前走,便是令宁长久都觉得叹为观止的时代了。
那是属于太古苍龙的时代。
无数的古龙穿行于世间。它们有的如巨蟒,生长鳞爪,有的如巨大的蜥蜴,覆着翼展极长的翅膀,它们缠绕在天然的神柱上,喷吐着龙息,每一个响鼻之间都是雷与火的摩擦。
它们是这个世界绝对的主宰。
只是它们远眺之时并不知道,这已是王国的日暮。
这是“苍龙”年代。
他们越往前走,话就越少,沧海桑田的变化不仅重塑着世界,也无声地改变着他们的道心。
司命哪怕早已见过这些,却也难以抑制住所有的情愫。
之后他们又见证了许多生命的开始与湮灭。
世界的容貌不停地变幻,一切都在返本归元,渐渐回到初始的时刻。
他们看到了第一条鱼跳上了岸,那时候的生命还没有生长出脊椎。而每一条弱小的,透明的鱼,都有可能是未来横行天地,咆哮世间的古龙。
明明这是世界的开始,可山脉和地势却越来越褶皱,就像是暮年的老人。
之后他们又淌过了海洋沉积的碎屑,一点点走向终极。
巨大的冰海世界劈面而来。
那是他们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雪国”,也是世界诞生以来的第一次雪国,这里没有任何生命与植被,寂静地就像是一颗龙卵的化石。
“就是这里了。”司命轻声开口。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又走过了将近一个月。
对于邵小黎来说,这片冰河是宁长久离去前的无际长夜,而对于外面的等待者而言,这便是他归来前的漫漫黎明。
两柄剑一同飞上苍穹。
同行的三人向着冰海的尽头掠去。
冰雪的世界消失,一切都这里切断。他们像是来到了悬崖边上。
这是整个世界的尽头。
尽头的平面向下跌落。
前方是噬人的黑暗,其中似漂浮着无数寂灭的星石,也像是传说中神祇孕育的混沌黑海。
那里没有一点光,冗长而寥廓的黑暗如此地令人绝望。
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
“一个人回去的话,会害怕吗?”宁长久自黑暗中收回视线,望向了红裙的少女。
邵小黎揉了揉眼睛,道:“有老大在就不怕,没老大了……也只好不怕。”
宁长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身体,柔声道:“我会来接你出去的,到时候小黎应该真正长大了。”
“嗯,我们拉过钩的,老大不许食言啊。”邵小黎强忍着泪水。
少小离家老大回。
老大终究是要回去的,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的事情。
而离家的她也要回去……他们是截然相反的道路啊。
送君千万载,韶颜未曾改。
“开始吧。”司命眸光低垂,自伤春悲秋中回神,唤出了一只宛若月光凝成的小雀。那是日晷炼出的灵。
宁长久也唤出了金乌。
两者极有默契地相融,于空中幻化成了完整的日晷的形状,它们一同投入了黑暗的海洋里。
司命忽然回身,拥住了邵小黎。
红裙子的少女也踮起了脚尖,她在司命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捧住司命的脸,吻上了她嫣红的唇,牙齿咬住粉嫩的唇瓣,许久之后才松开。
日晷沉入了黑暗的海。
接着混沌的世界沸腾了起来。
似是古代神话里盘古大神以斧开天,一束束耀目而灿烂的光芒照破了永恒的黑暗,其下似有鲲鹏拱起身体,即将刺破万钧的海水,展露出神话的身躯。
人类的悲欢离合,山海的沧桑变迁,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史诗般的开篇里显得渺小。
司命缓缓回身。
贯穿寰宇的光淹没了她。
这是他们所见到,前所未有的光明。
宁长久心中的血脉于此刻奔腾咆哮,化作排空的怒浪,为眼前的一切鼓舞。
前方,混沌的黑暗里,一轮苍红的太阳缓缓升起。
这是历史开始之前的第一场日出。
他们每个人都是见证者。
而神国沉寂了七百年的大门,也终于在此刻为他们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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