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王立在地上,妖瞳望向了窗外的天空。
云如火烧,本该只出现在西边天空的浓郁黄昏蔓延了过来。
那个方向……
鱼王眯起了眼睛,从窗户中直接窜了出去。
宁小龄快步跟上。
她也向着天空中望去。
空中的火光有些浑浊,看上去就像是涂抹着的,变质的胭脂。
大地晃动着,山石滚落,木堂摇晃,幽月湖中湖鱼跃动。
其余堂中,也有许许多多的弟子也跑了出来,惊恐地望着天空中发生的异象。
鱼王嗖得一下蹿上了一课大树。
它望向远方,妖瞳愈发凝重。
凡有大事降临之时,天必生异象,而且这个异象……它见多识广,知道这预示着怎样的未知的恐怖,它很惶恐,不知道这种黄昏笼罩下的恐怖究竟指向哪里。
宁小龄心中翻滚起了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开了祝定送给她的锦囊。
与此同时,黄昏之中,一道天火笔直坠落,它像是神灵投掷的长枪,在火光燃起的最初便锁定了宁小龄。
“喵嗷!”鱼王也察觉到了不对,毛发根根炸起。
天罚!这是天罚!
天罚指向的是宁小龄……她究竟做了什么违逆上苍之事?
鱼王顾不得思考,此刻它没有境界,也无法替宁小龄解围。
天罚之剑砸落。
宁小龄的头顶上,火光遇到了阻碍,向着四面八方炸开。
头发雪白的老人立在上空,他伸出了手,幽冥灵力结成了一道深厚的防御。天罚的火焰在防御上撞碎。
防御的领域同样四分五裂。
瞬间爆发的冲击力将老人压回了地面,轰然的撞响声,地面出现了一个深坑,烟尘四起。
宁小龄立在原地,看着老人长袍的背影,惊魂未定。
若非祝定给了她这个锦囊,以她自己的境界,恐怕已被瞬杀了……
“多……多谢师叔。”宁小龄呆滞了一会儿,行礼答谢。
祝定哪怕是紫庭境巅峰的高手,在抵挡了这一击后,依旧有无数枯槁的白发折断飘落。
他转过头,看上去有些狼狈。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隐瞒了什么?”祝定神色严肃道。
……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天罚过后,地动倒是提前终止了,天空中的异象却没有散去。
“羽蛇在临死之前给我讲了一个有关天藏和冥君的秘密,但说出神明隐秘的,无论是告密者还是听到的都会遭受大难……小龄,小龄不敢说。”宁小龄轻轻摇头。
祝定问道:“是有关什么的秘密?”
宁小龄想了想,道:“算是神明之间的恩怨吧。”
祝定颔首,道:“此事应与我们无关,过了这次劫应该就没事了,你若还隐瞒了什么,千万要告诉我,免得铸成大错。”
宁小龄用力点头。
她回忆了一会儿,立刻想起了药王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对了,我还见到药王了!”
祝定并不奇怪,因为药王看守着一件灵物,药王杵。
宁小龄道:“药王对我说了句话。”
“什么?”
这并非疑问,而是吃惊。祝定道:“药王对你说话了。”
宁小龄微怔,不明白为何祝定的反应这么大,她说道:“是的,药王对我说‘皇不在殿,小心’。”
祝定正色道:“你可知道……所有的冥将都是哑巴,他们只对冥君,或者有冥君特质的人开口。”
宁小龄也很吃惊:“那我……我算什么呀?”
祝定看着这个小姑娘,道:“你身上藏着的秘密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宁小龄摇头。
祝定没有追问,他自语了一遍‘皇不在殿’,思索着它的含义,却也找不到思路。
“皇……古灵宗有没有谁的身份是皇呀。”宁小龄问道。
“皇?听上去是个女子,但古灵宗从未有女子自称为皇啊。”祝定叹气道:“就算有,也应该是陈麻烂谷的往事了……容我仔细想想。”
宁小龄不敢打扰,她抬着头,担忧地看着天色。
很快,外面的消息便火速地传入了古灵宗。
异象的源头找到了,是无运之海海底的大火山喷发,应发了海啸和冲天的红光。
此刻,中土西南处的大地上,许许多多的人都望向了天空。
……
……
剑过十三关。
十三关之后是一片著名的刀山。
两旁的黑崖上塞满了白雪,一串串地披挂在岩壁上,旁逸斜出的怪石像是突兀的尖刀巨斧,一柄柄地刺向四周的雪,下方,乌青色的石壁之间,卷雪的长河向着远处蜿蜒而去,最终汇入奔腾不息的广沙江中。
如果远离了争端的中心,还会遇到争端么?
这是宁长久当时的疑问。
终于,疑问在这一刻应验了。
他们在御剑飞过一片连绵的刀山群时,天空中亮起了橘红色的光。
黄昏提前到来。
“这是……着火了?”邱月用手遮着脑袋,抬起头望向了天空,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宁长久脑海中最初闪过的,是某一种名为“黄昏”的权柄,这种权柄在不可观中的禁书里有记载,能力不明。
陆嫁嫁也望向了天空。
空中浮游的云像是烧了起来,一朵接着一朵。
他们向着光线照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陆嫁嫁足尖点于剑尖上,目光望向了远方。
“洛书楼!”他与陆嫁嫁一齐做出了判断。
接着,宁长久神色一凛,他一把抓住了陆嫁嫁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陆嫁嫁撞入他的怀中,不解道:“怎么了……”
邱月看到这一幕,捂住了眼睛,手指眯开一条缝,偷看着他们。
宁长久沉声道:“有人。”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黄昏忽然黯淡。
前所未有的剑意以比声音更快数倍的速度冲来。
寂静无声的黄昏里,更明亮的火光以吞噬苍穹的姿势夺去了一切色彩。
镇仙之剑距离他们还很远。
但陆嫁嫁遥遥地察觉到了剑意,她想以剑灵同体将所有的剑意同化,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那柄百里之外而来的剑速度太快太快,识海根本无法将它锁定。
恐惧的火种炸入心湖。
瞳孔中,焰火转瞬便来。
镇仙之剑打击的领域足以覆盖整片刀山,这瞬息的时间里,以紫庭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逃离。
黄昏与死亡一同降临。
陆嫁嫁做不出反应,她只看到,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松开了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檀口微张,话语声便吞没在了剑光里。
这是令人绝望的打击。
是几乎所有紫庭境都不可能逃过的打击,留给他们的结局唯有神魂俱灭。
镇仙之剑在淹没他们之后砸到了山谷里。
爆炸便急剧扩散。
无数的光点瞬间悬浮半空,明亮到足以让人目盲的火光推着巨量的烟尘冲上了层霄,爆炸的中心,有明亮的火柱冲了上来,开成了一朵盛大的,高过了周围所有高山的蘑菇状云朵。
环状的气浪裹着星火尘埃向外高速扩散,无形的气浪像是最锐不可当的刀刃,将所有触及到的一切,无论是崖石、树木、青铜神像乃至乌青色的山道……一切在触及气浪之后便瞬间崩碎,一同被气浪裹挟着向外推撞。
巨大的蘑菇状云朵还在膨胀,爆炸声吞噬天地,周围的刀山被尽数夷为了平地。
赤红色的火光远比黄昏更加夺目,
距离刀山极远的村镇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他们远远望去,只看见火光冲天,狂风扑面。
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精准打击。
洛书楼以及其他三座神楼,在顶尖实力上是仅次于剑阁的存在,而剑阁之所以强,是因为剑圣太过无敌,论及底蕴,四座神楼不遑多让。
他们是神国之下最强大的势力,凡人如何能逃过他们的打击?
而因为事关重大,褚先生破例启动了镇仙之剑,永绝后患。
爆炸的边缘处,四位捧剑者从各个方向而来。
他们驭剑而行,在几轮气浪都结束之后,驭剑停在了废墟东南西北的正方向。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已经结束。
云朵散去,烟尘腾空,浩荡遮蔽。
星火的光迹还在废墟中闪烁着,像是古龙的喷吐龙息。
四位捧剑着披着神袍,神色平静地望向了废墟的中央,像是在悼亡死者。
废墟的中央,原本珍贵华美的镇仙之剑已经失去了光泽,成了一柄埋在深坑中的废铜烂铁。
中间没有一个人。
那对道侣和那个小姑娘应是在爆炸的高温里尸骨无存了……
捧剑者前往爆炸的中央勘察。
褚先生看着海河盘,神色如常。
这场打击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镇仙之剑依旧这般恐怖……唉,这等仙力与人力的巅峰造化,每每看到都不由让人慨叹。
先前没有杀掉那个神秘女子,只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的权柄太多强大。
这对道侣除非也拥有那个神秘女子般的权柄,否则绝对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性。
但权柄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复刻呢?
褚先生静坐了一会儿。
他即将合上海河盘时,手忽然僵在了半空。
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海河盘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距离爆炸的中心并不远,很微弱,却那么地刺眼。
他们……不,他竟然还活着!
“怎么……怎么可能?!”褚先生脸色发白,嘴唇微颤,话语声断续。
旁边的侍者第一次看到褚先生露出这样的神情,连忙询问道:“先生怎么了?”
褚先生霍然起身,厉声道:“拿古猿剑,开追仙台!”
侍者知道事关重大,没有犹豫,领命而去。
在代表宁长久的光点重新出现在海河盘的那刻,褚先生便知道,那些捧剑者也杀不了他。
他必须亲自动手,尽早铲除后患。
……
宁长久乌黑的长发间还冒着烟,他的长发像是被吸去了大部分的水分,干燥的末端微微发卷。
他的寒毛在一瞬间被烧尽,白衣也大面积地变成了黑色,用手轻轻揉搓就能碰下许多的黑色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