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教训了。”陆嫁嫁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要训她,不如先自抽三十大板。”
柳珺卓眼眸微眯,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初见陆姑娘时只当是端庄娴雅的仙子,不曾想这般伶牙俐齿。”
陆嫁嫁轻笑了一声,处变不惊,她一手握剑,一手负后,道:“若与二先生相比,本姑娘私以为是算得上端庄娴雅的。”
柳珺卓握紧了剑,她看着陆嫁嫁的气质,总有一种在看自家大师姐的错觉,这给了她莫名的心理压力。
哼,区区紫庭境,凭什么有师姐的气质?一定是此女太过虚伪,擅长伪装。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不再留手,要以这柳条鞭,将陆嫁嫁抽得满地打滚。
柳珺卓道:“希望陆姑娘的剑,能有你的嘴这般硬。”
话音才落,不等陆嫁嫁回讥自己,柳珺卓便已出剑。
湖面之上,两人之间,飓风像是一柄剪刀,将湖面如布般裁开,露出了其后幽暗的水,柳珺卓立在原地,怀抱柳枝,足踏湖水,目朝太阳,她的身影逐渐虚化,好似立在湖上,又好似只是一道弥留的影。
陆嫁嫁低着头,看着瀑布般垂直凹陷的水幕,不可置信这是紫庭境可以做到的程度。
但她的心不乱。
她睁开剑目,盯着柳珺卓的所在,她知道,剑演化出的千万幻象都是假的,真正对决之时,唯有那一剑是真的,她只要看清那一剑,并将其截下便可。
柳珺卓依旧静静立着,她看着天空中的太阳,纹丝不动。
陆嫁嫁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的目光不敢离开柳珺卓握剑的手,但神识却延展了开来,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禁锢在了一片领域里,四周皆是铜墙铁壁,神识都探不出去。
更可怕的是,当陆嫁嫁将神识转向上方时,发现天空已一片漆黑,唯有一轮太阳依旧明亮——她像是置身在一个瓶里,那轮太阳是瓶口射入的光。
壶中日月?
世间最为出名的空间道法,便是袖里乾坤与壶中日月,而柳珺卓不仅精湛于此,更到了挟天地为己用的出神入化地步。
陆嫁嫁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她已不可能去分心破局,只能如礁石立在原地,静心等待柳珺卓的剑,以不变应万变。
柳珺卓的剑来了。
陆嫁嫁的眼眸里,柳珺卓开始拔剑。
她拔剑的速度很慢,剑刃上的光从暗到明从明到暗地变化着,陆嫁嫁盯着它,如观日升月落,而那柄剑却似有无限长,永远也拔不完,柳珺卓不急不缓,曼垂螓首,靠着这一手源源不断的抽剑之术,要将陆嫁嫁的心神一点点拖垮。
她拔的是自己的剑,也是陆嫁嫁的魂。
陆嫁嫁要想闭眼,可又不敢不盯着,但一旦看着对方,她又不免陷入对方拔剑的幻觉里。进退两难。
这样下去自己将会不战而败。
陆嫁嫁剑眸一凝,脚下忽生涟漪。
她向前踏了一步,选择主动出剑。
柳珺卓神色微异,却是洒然一笑,声如剑吟,道:“破绽百出……真是耐不住性子啊。”
可陆嫁嫁的出剑却也是幌子,只是想断了柳珺卓占据绝对主动的节奏。
柳珺卓并不上当,可她也不想这般慢慢将其拖垮,剑阁之剑,讲究雷厉风行。
陆嫁嫁身影动时,柳珺卓的剑也来了。
陆嫁嫁察觉到了,剑灵同体催发到了极致,她凭借着感觉迎上一剑。
可她刺空了。
陆嫁嫁再睁开眼时,柳珺卓的壶中世界里,层层叠叠的剑已连绵而来,它们就像是生生不息的,由无数刀剑构成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地朝自己压来。
这是万千剑汇成的一剑。
陆嫁嫁封剑格挡之余,想要斩开这片剑海。可人能斩开一片波涛,又如何能斩开真正的海呢?
连绵不绝的剑意像是古韵悠长的曲调,绕梁三千匝,不绝如缕。
陆嫁嫁蹙紧了眉,她看着黑暗中在眼前闪烁不定的光,无法确定柳珺卓的位置,她感觉对方会从身前来、身侧来,亦或者背后来……而她被这连绵不绝的剑意拖着,根本无暇反抗。
她的虎口震得发麻,护体的剑气被敲出裂纹,力量压到极限后,胸中气血起伏,外在的压力和内在的痛意让她面如金纸。
这便是她和五道剑修道境的差距么……她甚至生出了希望柳珺卓趁早出手,让自己直接落败的自暴自弃之念。
黑暗中,柳珺卓抱剑微笑,她刻意影响着对方的心性,消磨其斗志,这是纯粹的道境上的打压。
时机成熟,柳珺卓出剑刺向她的后背。简简单单的一剑。
陆嫁嫁尚被困在波浪不绝的剑意里,如孤岛独对雷雨,无暇转身回防。
这是不可能落败的一剑。
就在此刻,异变忽生。
湖水中,忽然泛起了一抹红色的影,那影跃出水面,似一条锦鲤,鱼鳍却要更长些。
鱼跃水面本是寻常,可也正是如此,柳珺卓绵绵不绝的剑意出现了一抹裂隙,陆嫁嫁眼前一亮,当机立断,悍然出剑,似抽刀断水,顺着不和谐的裂隙,将那缠绵不止的剑意拦腰而斩。
柳珺卓蹙眉,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有鱼儿能钻入自己的壶中天。
但她剑已出,由不得改,依旧按着原先的轨迹刺向陆嫁嫁。
铮!
剑鸣声起,剑光照亮了黑暗中双方的容颜。
陆嫁嫁已转过了身,她冷若冰霜,盯着柳珺卓,截住了她的柳枝,柳枝终究是木,竟被这一剑斩为了两截。
壶中天破碎。
黑暗消逝,日光落下。
幽月湖上,陆嫁嫁白裳虽被湖水打湿,却折射日光万道,更衬得宛若神子。
柳珺卓握着断柳,低首不语,她剑裳片水不沾,却显得那般狼狈。
“你…
…这是养的什么鱼?”柳珺卓不解道。
陆嫁嫁哪里知道,但她懒得追究,先前接剑之时太过压抑,此刻她只想诛对方的心,陆嫁嫁直抒胸臆:“此处人杰地灵,你可折柳枝为剑,我为何不可以湖鱼破局?天时地利皆在我,你能如何?剑阁……不过尔尔!”
说着,陆嫁嫁转身离去。
宁小龄小爪子捧着脸,痴痴地看着师父的身影,想着果然不是所有的坏女人都能欺负师父的。
柳珺卓立在原地,捂着胸口,她那颗早已臻至圆满的剑心鸣声不断,身躯竟也忍不住战栗了起来……这是不知多少年没有拥有过的情绪了。
“陆嫁嫁!”柳珺卓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