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到月亮。
宁长久瞳孔骤缩,道:
“小心。”
月亮并非消失了,而是被一个身影遮蔽了。
正是抱剑的剑圣。
他已经追至,几乎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空隙。
“你们还能往哪里逃?”剑圣冷冷发问,举剑若千斤之鼎,镇下之时更如群峰齐落。
司命不知道为何剑圣这么快,但剑已至,她也只能去挡。
巨响声中,地面开裂,无数的骨头塌陷,坠入深不可测的地缝里。
司命一剑斩碎了剑圣的剑,她不再退让,顶着剑气炸出的气流,手持郁垒,对空刺去。
剑圣神色凝重了些,他一手握鞘,一手抓剑,剑鸣声若万千钟鼓齐响,恢弘嘹亮,一道剑域随着声波一道扩开,将司命笼罩在内。
这一剑域当然不可能困死司命,但剑圣的目的只是拖住她。
“你现在有一成把握能赢我,一成与我而言太高,所以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剑圣看着司命,如实说道。
司命主动与剑圣战,但剑圣却主动选择了避战。
正骈出双指,抹过郁垒,想要一剑斩破剑域的司命暗道不妙。
而剑圣在说完之后,已将握着剑鞘的左手举起,对准了宁长久,当空一划。
剑气无光,却笼罩天地,不留退路。
这是纯粹的境界的碾压,不给宁长久任何花哨破局的可能。
劲风扑面。
宁长久咬着牙,捏紧了拳头,硬着头皮全力摧动修罗金身,去挡那一击神仙剑。
修罗金身固然强横,却根本不足以填补境界的鸿沟。
瞬间,坚不可摧的修罗金身拦腰而断,如坍塌的楼,倾斜着滑坠。
他亦被剑打中,剑气的余波压着他的身躯,向着裂缝中持续堕去。
“宁长久!”司命心神震颤,失声大喊。
她全力出手,剑破囚笼,但她没有去斩剑圣,而是直接折身,朝着缝隙中狂掠过去。
剑圣看着银发神姿的神官,轻轻摇头。
情这一字果然杀人。
幸好,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将七情六欲斩下,封藏于绝密之处了。
“现在,你连最后一成机会也没了。”
柯问舟看着这个胆敢将后背留给自己的女子,叹息着她的愚蠢,随后五指猛收,握住了剑柄。
古朴长剑狂鸣。
柯问舟对着司命的所在掷出此剑。
剑若落入那片缝隙中,这埋葬了诸多古神尸骸的废墟里,很有可能会就此多出一对道侣的尸骨。
剑顺利地落下。
却没有声响发出。
柯问舟神色不动,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骸骨如林的废墟,不知何时跌落成了平面,那些山势的起伏,竟都成了画卷中的描绘。
柯问舟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一袭红衣由远及近而来。
“姬玄,你果然来了。”柯问舟并不觉得奇怪。
不可观与白银雪宫相互制衡,观主、大师姐、二师兄与国主、神官、天君互为牵制,而那五师兄精于学问,境界算不上强,那日能挡下自己的剑,靠的也是圣人的如意乌铁神棍而已。
观中的四师姐在北国镇魔,很难抽身,唯一有机会来援的,只有三先生和六先生。
这是他早有预料之事。
姬玄提着纤细的剑,翩翩红衣落在了虚空中,他的眉目很美,似贵公子,他有着恹恹病态,可本该有的阴柔,却被剑气洗去了。
姬玄道:“早在小师弟前往天榜之前,师尊便与我预料过今日了。”
柯问舟感慨道:“若无这苍天,观主确实天下无敌。”
两人说话间,下方的画卷抵抗着柯问舟的一剑,已然崩塌,而那一剑却也耗尽了力量,只能飞回柯问舟的手中,无力追击。
姬玄看着月亮,道:“师尊已向白银雪宫宣战,而你还在这里追杀我最小的师弟,你有何资格评价师尊?”
柯问舟坦然道:“如今的我确实不配,可三先生,当初我出关一剑,你连出八十一卷,未能挡我,今日你有何自信,能救得了你师弟?”
姬玄道:“因为那一剑,本就是由五师兄来挡的,我不必尽全力。”
“全力?”柯问舟看着他的剑,道:“天榜给予了你天下第三的排名,我始终觉得不妥,那座白云观的三弟子,不该比我首徒更弱。可天榜又不会骗人……”
柯问舟顿了顿,叹道:“所以我更好奇你藏了什么,三先生,你的身份,今日可以布告天下了么?”
姬玄凌空而立,那柄纤细的剑被他抛出,随意舞动,剑过之处,所有的山谷都化作了平面的画卷。
他看着柯问舟,道:“你猜不出我是谁么?”
柯问舟道:“我试着猜过,但我翻遍了天庭旧卷,列便了太初神战时崛起的古仙,却找不到一位能与你对应者。所以这些年,我也很奇怪,甚至有过问剑神画楼的冲动。”
姬玄看着画卷中的骨山石海,道:“因为观中七位弟子,唯我不是旧时仙廷之人。”
柯问舟更加疑惑,道:“那你究竟是谁?”
姬玄闭上了眼,他的一身红衣忽然变作了苍蓝之色,同时,他体内的血脉心跳般鼓动着,每跳动一次,他的境界便攀高一点,这茫茫的尸骸山谷中,竟响起了隐约的海浪声。
柯问舟面色微变。
却听姬玄徐徐道:“玄是我的真名二字之一,另一个字在太初神战中被斩灭了……我幸有神魂犹剩一缕,千年不散,终为师尊所救,重塑成人,赐姓为姬,我与当年的自己相比,力量已大打折扣,如今确非你之敌手,但师尊大恩,不敢不报,你要杀我师弟,我只能来拦。”
玄……柯问舟闻言猜到了答案,这个答案比他预想的更不可思议。
姬玄重新握剑,长叹道:“四千年前,我名玄泽。”
玄泽。
太初六神之一的玄泽!
……
宁长久被剑气压着坠入了骸骨废墟的深处。
骸骨废墟的裂谷竟像是无底洞,他飞坠了很久,撞破层岩无数,一身修罗金身被撞得残破不堪。
啪——
终于,他身影骤止。
他的后背似打落在了水面上。
水面的张力铺开了他。
这是……什么?
宁长久无法分辨,他像是堕入了一片虚幻之中,这种虚幻与师尊的梦境不同,更像是魇。
迟疑的瞬间,他的识海被什么东西入侵了,像是要炸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