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再次睁开眸子时,眼前一片苍茫雪色。
天风拉扯着如丝如絮的雪花,将钟应的衣袖鼓起,有雪花落在了钟应墨发上,黑白格外分明。
钟应完全没有避雪的意识,抬步向雪巅走去,山路陡峭崎岖,钟应却如履平地。
没走多久,钟应脚步一顿,怔怔看着远方。
漫天风雪之中,莲中君与神君从容自若的对弈,一抬手,一垂首,皆是风华无双。
然而,钟应只看得到君不意。
也就是前世的莲中君。
真是怪事!钟应心想,以前明明对这张脸厌恶至极,可是如今去瞧,钟应却有种冲上去逗他的冲动。
想看如云端谪仙、如隆冬大雪的莲中君,眼角薄红,瞳孔泛起涟漪,眉宇间藏着隐忍情绪,一副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一局棋落幕,胜负已定。
神君将一道神魂送给莲中君,作为胜者的奖励。
莲中君手指如冷玉,掌心捧着那道神魂时,神色如冰面无波无澜。仿佛那不是斗了数百年的死对头神魂,而是无意间落在指尖的流萤。
他垂着眼帘,淡淡开口:“我记得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神君似笑非笑:“我花了百年时光,将残魂一点一点凝聚起来了。”手指头指了指神魂,神君开口,“他现在在沉睡,还未苏醒。”
这世间唯有神君一人能做到这一切,可是听闻此言,莲中君却并无惊讶。
他待了片刻后,便起身离开。
神君指尖捻着黑子,目光落在棋局上:“也许最后一刻你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莲中君不曾回首,唯有清淡的声音被风吹散:“毁世证道不会成功的。”
神君脸上划过一缕讶异,似乎不明白莲中君为何如此肯定,在他看来,莲中君不是说大话的人才对。
可是他已经将这方大世界掌握了大半,连他自己都没法子逆转,没法子阻止这一切……
顿了顿,神君笑道:“那便看看,这盘残局,你能不能破了。”
钟应眼神都懒得给神君一个,见莲中君要走,赶忙追了上去。
神君的身影被风雪淹没,天地间便只剩下两人。
“君不意,你能看见我吗?”钟应从后面去扯莲中君的长发,手指头却直接穿过,而莲中君也不曾回答他。
钟应无不失望的想,看来这个世界只是神君临时构建的“记忆”,并不能像六十年前那次一样,跟镜中世界的人交谈。
恰巧一阵风雪吹来,将钟应刚刚碰的那缕白发拂起,擦过莲中君玉般白皙清透的脸颊,莲中君突然顿住。
“怎么不走了?”
钟应走到莲中君面前,便见莲中君抬手取下苍发间的青玉簪,将魔君的神魂灌入玉簪之中后,顺手将玉簪插回发间。
因着这个动作,不知怎的,原本自动避开他的飘雪便这样落在了他的发上,一时间分不清是雪更冷,还是他的长发更苍白。
钟应眉眼松怔,下意识咬了咬红润的下唇。
莲中君抬步走远。
钟应翻了翻玄曜镯,从中找出一把油纸伞,抬手撑开。
伞骨为竹节,伞面绘制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墨莲。
这是赤丹太子入学第一天撑的那把伞,钟应满意的点了点头。